应礼沉默了,他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周围很安静,没有半点突兀的声音鲁莽地打破安静的氛围。
双方缄默了一会儿,梁铅华眼睛无情绪地望向遥远的黑夜,哑声道:“离开是他自己的选择。”
应礼神色复杂地注视对方立体的五官,这时候有太多话要吐露出来,到最后竟然无语凝噎。
也许是夜色太浓,给梁铅华五官表面附上了一层淡淡却挥之不去的忧郁。
应礼收回了取之不绝的胆量,把目光转向别处,然后再装作无意间的问道:“你在旁目睹了我和徐雪垂打斗的全程?”
梁铅华面无表情,情绪似乎早已被徐徐降落的雪花静静地冰封住。
梁铅华手指的关节甚是苍白,当今手指关节每活动一次,他都感觉十分得疲倦。
正是如此,梁铅华言语更加怠慢,字少之又少。
“嗯。刚好证实了我之前的猜测。”
应礼咧着嘴笑,洋洋得意,“你以前非跟我嘴硬。”
“梁铅华。”
梁铅华笔直地站立在明亮的夜阑中,顷长的影子被月光寂寞的照应着。
他听到徐雪垂清朗的声音瞬间回眸,同时连影子和月光幅度也跟着变化。
徐雪垂奔跑的速度很快,几乎是用全力,终点目标特别得明显且决绝。
这一次,他摘掉了遮掩脸颊的面纱,借此表明想完全袒露出自己的一切。
置身于疑惑境界的梁铅华嘴角却不自觉微动,尽管脚步稳稳地扎在雪地里,其实心早已漂浮到云端。
应礼一直在眼神不加掩饰的看梁铅华,因为他知道,梁铅华浑然不知,对方的注意力完全停落在徐雪垂的身上。
此时此刻,梁铅华愿意充当一位痴情的愚人。
徐雪垂不顾风花雪月的阻碍,他心中目前只有一个执着的目标,那就是快速地跑到梁铅华身边。
顿时间,徐雪垂冰冷的掌心迅速地覆盖着梁铅华的手,一阵阵酥麻的冰火重天互相传递。
徐雪垂脸蛋两边慢慢地染上了引人注目的血丝,轻微地喘着气,声音显得有些急促,“我们一起回家。”
徐雪垂手单方面扣着梁铅华的指尖,因为在激动之下,还有稍许的胆怯,所以力度不大不小。
只要梁铅华不悦,他就能随时随地挣脱开,并且不费一丝力气。
徐雪垂屏蔽了四周,鼓起勇气抬起灿烂的眼眸,保持眼神连接,“等回到了家,我会跟你解释清楚的。”
大概是悬月过于柔和,梁铅华下一秒不知因何故融化了眼眸暗藏的风刃。
“嗯。”
这是件非常不可思议的事情,徐雪垂一时间坚硬的脊骨直直被钉入千斤重的棉花。
他嘴唇道出来的字都是颤颤巍巍的,肉眼无法瞥见的情绪还在淡薄的空气中不停地抖动。
“真的啊?”
徐雪垂很想隐藏自己的喜悦,但他又迫切需要一个正确的答案。
梁铅华平静地直视梁铅华,从时不时闪烁光芒的眼睛中体会到了对方暗沉弥散的怀疑。
他继续脸不红心不跳地反问:“我何曾骗过你?”
梁铅华坚定口吻不容拒绝,貌似是一直想用温柔的方式,牢固对方晃动多疑的心。
霎那间,徐雪垂移开了目光,别扭之情在心里默默地发酵,大约是是想永远性拒绝除了语言之外的任何交流。
徐雪垂觉得自己的心思暴露得太过直白,腼腆地低下了头,随后又抿了抿唇,“那我们回家吧。”
梁铅华没有着急挪动脚步,他饶有兴趣地欣赏徐雪垂眸中的良辰美景,明知故问道:“回谁的家?”
此言一出,反应速度快的徐雪垂加重了十指相扣的力度。
他抓住了眼睛同频的时机,立即露出了甜甜的笑容,音量刚刚好可以让另外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可以听得见。
“当然是回我们的家。”
忽然间,徐雪垂扭过头,掠过眉间的笑意灰飞烟灭,转眼恢复了严肃的模样。
徐雪垂对着自认为无关紧要的人冷冷说道:“我知道今晚的打斗你没有尽兴,下一次我们再正式比较一番。”
应礼气得直跺脚,憋红了脸,咬牙切齿地说道:“徐雪垂,你果然成功复活了,你这卑鄙小人。”
徐雪垂目光沉了下来,疑惑占据了大脑,“什么叫‘成功复活’?”
应礼也震惊,他眨了眨眼,惊叹不已:“你莫非还没有重现记忆?”
缄默片刻,梁铅华半虚起了眼睛,轻而易举地握住徐雪垂的手腕,把徐雪垂拉到自己的背后,这个举动限制了月光的倾斜,使对方也只能看见背影带来的黑暗。
半晌,徐雪垂听见梁铅华淡淡地说:““勿理,应礼胡言乱语罢了。”
徐雪垂若有所思,悄悄地探出头来,冲着应礼微笑,一副无辜的样子,“师父,他的名字好难听哦。”
应礼深呼吸两口气,忍住了说污秽之言的冲动,“你的名字不难听?”
梁铅华不再加虚伪的伪装,也坦坦荡荡地护着徐雪垂:“他才刚刚到弱冠之年,你与成童计较什么?”
对方这么一说,徐雪垂惭愧地低下了头,言语显而易见地柔和了几分,“师父其实我骗了你,我没有成年。我今夕才到舞象之年。”
梁铅华定定地看着自己的唯一徒弟,眼眸情绪徐雪垂能一览无余,呼吸的幅度越来越轻,语言尽显得无奈。
“你骗我的次数还少?”
“师父,原谅我啦!”说罢,徐雪垂携带着如比星辰的笑容,激动地抱住梁铅华,手臂一时间忘记了之前强硬定下的规矩,圈住了梁铅华的脖颈。
梁铅华面露嫌弃,蹙起了眉宇,清咳了一声,“注意礼仪。”
徐雪垂听懂了言外之意,下一秒就懂事地松开了手,甚至往后退了两步。
他垂下眼帘,咬了一下唇,故作楚楚可怜,“是徒儿无理。”
背景有一阵阵的风刮过,梁铅华的发丝被风戏谑地挑逗。
对此,他无暇顾及,只是冷冷地瞥了一眼徐雪垂,“你还是改不掉乐衷于戏的习惯。”
应礼撇了撇嘴角,“我先走了。梁铅华你要赔我一个追求者。”
梁铅华目光指向所念之人,“你问问徐雪垂是否乐意当你的追求者。”
徐雪垂眼睫颤抖了一下,原本垂下的眼帘像是触发了关键词,速即睁开了多种颜色相同混合的复杂眸色眼睛,足以说明非常震惊。
徐雪垂瞬间收敛了笑意,只有料峭的冬寒在端庄的五官上静静地弥漫,然后无形的霜再在眼睛上渐渐凝固。
他咬字字清晰,一本正经地说道:“我只会也只愿当梁铅华的信徒。”
应礼恶狠狠地瞪徐雪垂,但是发现梁铅华也在看自己,就有眼力见地及时阻断了用眼神“杀人”的持续举动。
应礼扶着额头叹气,“行行行,我知道了。”
回去的路上,路途特别特别得短暂,起码徐雪垂是真心这么觉得的。
徐雪垂:“师父,谢谢你原谅我。”
梁铅华的眼眸泛起一抹淡淡的温柔,但是语言和语气是别样的冷漠:“先别谢,我在考虑要不要把你逐出师门。”
“那我该怎么做可以得你的原谅啊?”徐雪垂微微歪了歪头,看着他。
梁铅华顿了顿,锋利的眉宇蹙起,果然如他所想一样,切断了眼神的联系,“无解。”
徐雪垂心情很沮丧,莫名其妙地自顾自说道:“师父不会原谅我了。”
梁铅华继续无视装傻充愣这一行为,“有时候我不明你是真傻还是假傻。”
徐雪垂摇了摇头,神情致志表现的很较真,让人分辨不清真假性:“师父,我很傻吗?反正在这世界上,我最喜欢的人就是师父了。”
两个人之间安静了三秒钟,梁铅华的脸色也沉静下来,语调淡凉淡凉的。
梁铅华转移了视线,游离的目光并没有聚焦在特定的位置。
他漫不经心地问:“刚刚你还有勇气直呼我其名,现在怎么改口叫师父了?”
徐雪垂浅浅一笑,语言和眼里的情绪淹没分明在暗淡的阴影里,回答这个问题时,却没有将一分一毫的情绪隐藏得严严实实。
徐雪垂心境镇定,“我一点都不怕师父,我对师父只有敬爱。”
“我叫师父全名是因为,我觉得只有这样师父才肯为我驻足几秒。”
话锋一转,徐雪垂脚底踩上了眼前的石头,屹立在月光之下,问:“我可以问师父一个问题吗?”
“你说。”
“应礼说我成功复活是什么意思啊?”徐雪垂大大的眼睛紧紧地跟随梁铅华。
梁铅华语调起伏平平:“他说的话你也信。”
徐雪垂咽了咽喉咙,“可是我觉得他不是随便说的,一定是有现实依据的,而且您也是知情人。”
凹凸不平的心路历程逐渐动荡不安,霎那间,运动轨迹变成了一条绵绵无尽的直线,是绝望的平稳。
梁铅华清晰地感觉到冷清极致的光线在晕熏着自己的眼眶。
他吞噬住了鲜少的烦躁,冷声问:“那你刚刚为何不问清楚?”
徐雪垂回答得非常直白,“我看的出来师父不喜欢应礼,所以我没有跟他有过多的交流。”
梁铅华心脏默默地紧缩了一次,道:“知道越多,人就会活得越无趣。”
尽管话题氛围僵硬,但徐雪垂脸上的笑意还在,他似笑非笑的说道:“如果人一辈子都要活在他人设计的迷宫里,那样才是无趣。”
徐雪垂既温柔又坚定的话语,在无形的空气流动中,传递出一种难以阐述的强盛暖流,暖流随着激扬的旋律,温水最终沸腾。
梁铅华嘴唇紧抿,神采还是一如既往的光鲜亮丽,观察不出来有什么不相同的地方。
但抛开精致的皮囊外表,背地里不断蔓延的理智神经早已分崩离析,只有感性和共情艰难地支撑灵魂的正常运转。
他长长的眼睫有千斤重,声音低沉,“好。见你如此顽固,为师便告诉你真相。”
“百年前,我们是一对恋人关系,你是人类,我是妖,按照万古不变的规定,我们原本不能相爱。只不过我们凭着任性,一往孤行,打破了界限。”
“后来你修炼成功,成为了神。而我还是狐妖。就在你成神的第二年冬,你病故于世。你和雪一样,在暖春时化为了无形。多年来,我一直在寻找复活你的方法。没想到你却主动出现在了我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