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夜里,长沙火车站来了一辆火车,一辆封满死人的棺材车。
这件事给昨晚在车站值班室当值的人吓的不轻。
天没亮,火车站就里里外外围了一大群人,都是穿着棉衣棉裤赶来凑热闹的百姓,站在月台上七嘴八舌地不知道在议论什么。
这时候,不知道谁在人堆里突然吼了一嗓子。
“佛爷来了!快开道!”
一嗓下去,刚才还在月台上堵的水泄不通的人群立马规规矩矩的散开,从中间腾出一条能过两辆车的路。
大批的军兵列队跑步过来,四周看热闹的百姓刚要重新聚起来就被哄散了。
张启山皱着眉从车上下来,先是看见后面这一大群看热闹的百姓,脸上的不悦又多了几分,黑着脸走上了月台。
在他看来,这次的事情绝非蹊跷,但又因为最近战乱的逼近,感觉这节骨眼儿出现什么事情都情有可原。
虽然总办法处理妥当,可他心里隐隐约约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佛爷。”一道响亮的男声从背后响起。
张启山把自己从遥远的思绪里拉回来,听闻转身朝来人点了点头,然后面无表情的盯着他身后那个挎着一个破包带着一副小圆眼镜,装扮很像江湖骗子的人。
齐铁嘴“佛爷你就饶了我吧行不?这火车这么邪门,我也不能破了祖宗留的规矩不是?”
齐铁嘴宝贝地抱着张启山刚从车头上摘下来的青铜镜,坐在月台上哭丧着脸不断的抱怨着。 看着张启山的脸色嘟囔,抬头时却发现他没往自己这边看,不由得心里一阵窃喜,拍拍屁股站起来就要走。 刚一起身就见一列军车绕过人群直接开上了月台,从车上又下来不少工兵。 完蛋了。
张启山“你们家祖传的镜子都给你了,别给我蹬鼻子上脸。”
张启山回过头皱着眉瞪了他一眼,把着手里的配枪靠在铁皮火车上敲了敲。
俗话说吃人家嘴短拿人家手短,齐铁嘴这回也算是吃了个哑巴亏。
无功不受禄。
拿了人家的东西就得给人家办事,没毛病。
齐铁嘴一阵叹气。
月台上的工兵这时拿着工具走过来,完全无视旁边的齐铁嘴,从他旁边绕过去,直奔铁轨上的那辆火车。
几人在月台上等了片刻,车厢的铁皮被气割枪割开,铁皮砸在月台上露出一个黑漆漆的大洞。
张启山见状朝后面使了一个眼色,从旁边的亲兵手里接过一盏风灯,毫不犹豫地抬腿跨了进去。
车厢里很黑,但却不是完全封闭。光线可以从四处焊接的缝隙中透过来,明显是当时着急发车只是草草焊接上了很薄的一层。
尘土太多了。一行人每走一步,尘土微粒在空气中疯狂涌动,光线照不到的地方,反而被显得更暗。
张启山一手打着风灯,一手握着配枪。风灯的光不大,只能照出来前方一个个大大小小的轮廓。
走近了才发现,那是焊接的一个个巨大铁质架子,齐铁嘴躲在张启山身后,看见了一具又一具被铁链固定的棺材。
再往里走,就能看见车厢里横七竖八躺着的尸体。
这些尸体一律面部朝下背部朝上,身上还有不少大大小小像是被虫咬出来的洞,密密麻麻一大片,显得十分诡异。
再往后面的车厢走去,张日山还从一节住宿车厢里摸出一叠图纸,从上面的标注和图案来看,一眼就能瞧出是日本人做人体实验的图纸。
张启山皱了皱眉,如果是日本人做实验,这列车诡异的尸体倒也可以是有所解释了。
齐铁嘴“前段时间听说北边地主不知道往哪卖了一批人,会不会……”
是的,是的,女主也被卖了
齐铁嘴站在原地,看着张日山手上的图纸若有所思。
张启山“你从哪听来的?”
张启山身下的脚步没停,脸上的表情愈发凝重。
齐铁嘴“小看你八爷是不是?这人行走江湖靠的是人脉。”
张启山“没人想听你那老掉牙的祖宗故事。知道什么就说,别废话。”
张启山说的毫不客气。
齐铁嘴“我…”
齐铁嘴不服气刚要反驳什么,就看见视线边上瞄过去了什么东西,不由得一愣。
齐铁嘴“等一下。”
他好像看见了什么,赶紧从张启山背后猫出来,看着列车顶上突出来的一大块天花板站在那发愣。
四周非常暗,如果不是往上看了一眼,这个东西的轮廓根本就没办法发现。
齐铁嘴“这是…棺材?”
张日山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手里使劲举着风灯往继续前走想要再看的真切一点,却被张启山一把拦了下来。
张启山“是棺材。撬了。”
齐铁嘴一愣,有点茫然地看向张启山。
齐铁嘴“啥?”
张启山没说话,就把手里的风灯往齐铁嘴怀里一塞,踩着旁边装棺材的铁架子抬脚直接翻了上去。
齐铁嘴“我的祖宗爷啊!去不得啊佛爷!”
齐铁嘴看见张启山翻上去以后才后知后觉,哭丧着脸挣扎着要把他拉回来,可刚迈出一步就被身后的人猛的一拽给拉了回去。
一声巨响,天花板上的棺材稳稳当当的砸在齐铁嘴刚才站着的地方。
齐铁嘴神魂未定地瘫坐在地上,瞧着那个棺材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愣是吓的半天没说出话。
“没事吧八爷。”
张日山松开拉回齐铁嘴的手,有点好笑地看着他,接着把他从地上扶起来,绅士地帮他理了理衣服。
白皮黑心的小王八蛋,你丫以后准找不到媳妇。
齐铁嘴站在原地大口喘着粗气,但大脑里却依旧清晰地骂着,来不及多想,他抄起怀里的风灯直直地往前照过去。
棺盖因为长时间的腐化,在掉在地上的那一瞬间,就已经随即成了两半。
棺材砸在地上震起的尘土呛的齐铁嘴喘不过气,他一边捂着嘴嫌弃的摇头,一边透过空气里扬起来的尘土顺着风灯暗黄色的光线往棺材里看。
光一打进去,就看见棺材里赫然躺着一个女孩,又因为刚才棺材从天花板上掉下来的剧烈颤动,让女孩的头发盖住了她自己的脸。
但这个场面在外人看来,有点恐怖。
齐铁嘴“这是……”
齐铁嘴虽然害怕,可依旧顶着胆子把拿着风灯的手往前凑了凑。
棺材里的女孩安安静静地躺在那,不知道是死是活。
张启山从架子上下来,看着棺材皱眉,随即拿起随身佩戴的军刀,试探地挑开盖在女孩脸上的头发。
齐铁嘴看着他的动作往后缩了缩头,其他人也随即做好会看到什么的心理准备。
那刀尖慢慢伸过去,刚把女孩脸上的头发拨开一点,齐铁嘴抓着张日山嗷一嗓子就蹦了起来,伸出手指颤颤巍巍地指着那棺材。
齐铁嘴“活…活的!”
张日山一手抱着孩子一手开车,一路火花带电的冲回了张府。
这一路上他一边开车看路,又不断低头看怀里的女子,好几次差点撞上路上的行人。
张日山这样紧张,倒也不是怕这孩子会突然醒来对他有什么威胁,就是怕她在这路上直接断气儿死自己怀里。
这样就没法跟张启山交代了。
医院里的大夫早就在府内恭候多时,见张日山的车开进院子,便连忙从屋里迎了出去。
其实张启山给的命令是不让他去医院的。
之所以这样做,一是怕女孩身上带着列车上什么奇怪的病毒然后传染到医院;二是怕隐藏在长沙里的特务从中会看出来什么端倪,从而引发全城的动乱。
毕竟一火车的人都是那样死的,今早这件事又传的沸沸扬扬,谨慎行事总不会出错。
可张日山总怕出什么意外,在走廊里急的来回踱步。
“张副官。”医生推门从屋里出来,面色有点复杂。
张日山显然被这冷不丁的一嗓子吓了一跳,刚转身就对上了医生那个复杂的的表情。
说实话,他看了医生的表情以后心里立马就没底了,眼神不住地往门缝里飘。
医生脸上不太自然,慢吞吞的开口:“这孩子没什么小毛病,就是……”
“就是什么?”
“其实就是……”
“你们当大夫的闲的没事都把一句话当十句话说吗?”张日山脸上有了些愠色。
“就是这孩子被打了麻药。”
医生看着张日山生气的脸有点犯怵,硬着头皮往下说道:“从体检结果看,按照当时打进去的剂量来说应该在昨天就已经醒了,不知道为什么现在还是昏迷状态。”
医生给了张日山一个安慰的眼神,“另外这孩子身上的伤不少。”
“你说什么?”
张日山的火腾一下就起来了,狗日的小鬼子抓着十几岁的小孩做实验
医生说到这,转头看四下无人,然后小声趴在张日山耳边说了一句话,拍了拍他的肩膀。
张日山听后不明所以地皱了皱眉,站在原地愣了许久,才半信半疑地转身朝楼下走去。
在一切办妥之后,张日山满脑子都是医生刚才那几句话,于是回到楼上搬了个凳子直接坐女孩的床旁边仔细地琢磨着。
这个房间是张启山的书房,楼上在整个张府而言相对安静,恰好和张启山的卧室也在同一层,有距离的同时也可以及时观察到女孩的情况。
因为办公室在楼下,再加上最近打仗的事情来来往往送人文件的人很多,所以张启山就让人在书架前临时搭了一张床,把女子暂时安置在这里。
其实最重要的是不能让她脱离自己的掌控。
而张日山也得了张启山的命令,必须一直守着女孩直到他回来。
书房里很暖和,窗外柔和的光投进来照在女孩的脸上,让她长长的睫毛在脸上留一下片扇形的阴影。
床上的女孩右手输着液,安静的就和睡着了一样。张日山就这样从下午一直坐到了傍晚,脑袋里都是医生那几句话。
越想越气,越气越憋屈,于是索性不想了,看看四周没事可干,就直接往凳子上一靠摆烂,直愣愣看着瓶子里的药一点一点地往下滴。
过了许久,不知道他是想到了什么还是记起了什么,突发奇想地伸出手,想把被子给女孩盖在输液的手臂上。
他从凳子上站起身刚握住女孩的手臂,手上传来的触感让他愣了原地。
女孩的手臂被他两根手指轻松环住,张日山握着她的胳膊根本不敢用力,最后从握改成了捧着,感觉再摸一下就要断了。
她的胳膊上大大小小的全是针眼,针眼愈合好起来肿成一个个小包,在胳膊上留下片片淤青。
张日山看着女孩的胳膊眼里的怒气都快喷出来了,心里止不住地骂街。
这么小的孩子就惨遭日本人的毒手,先是被买来不顾死活地做实验,实验做完了直接装棺材里听天由命。
张启山“怎么样了?”
张启山这时候推开门走进来,身后跟着齐铁嘴。
齐铁嘴终于看见有需要自己的地方了,又想到早上五更不到就被姓张的拉到车站受罪,光是想想就觉得心里憋屈,便立刻装出一副“非我不可”的样子,扬着脑袋就进来了。
齐铁嘴“这会知道八爷的重要..….”
齐铁嘴从张启山后面慢悠悠走出来,视线刚好落在张日山手里握着的女孩的胳膊上。
后半句话憋嗓子眼儿里没说出来,他也傻了。
这小女孩百分之百就是日本人用来实验的对象。齐铁嘴心里这样想着,脸上表情难看的就像一个烂倭瓜。
先是被封进从里面根本出不来的死人列车,又被装进棺材里放在天花板藏起来,要不是自己及时发现,这女孩估计现在已经闷死在棺材里面了。
总不能说日本人爱心泛滥,给她实验出感情来了,又舍不得让她这么早死,所以趁没死的时候直接就给装棺材里了吧。
况且这样扯淡的屁话谁会信。
当然了,齐铁嘴能想到的张启山自然也能想到。
张启山没说话,只是阴着脸走到床边看着那个被副官捧在手里细的不成样子的手臂。
张启山沉着脸发问。
张启山“医生没办法,他能有办法?”
张启山跟齐铁嘴两人早就在心里骂娘了。多小的孩子拿来实验不说,一列车的人还就只活了她一个,而且要不是被他们发现了,现在就连这一个也得死上面。
况且早些年就听闻日本人拿活人做实验,如今也算是见识到了,只是没想到残忍程度远远超出正常人的理解范围。
张启山想到这又不由得联想起自己早些年的经历,眼神里渐渐也多了几分柔和。
床前的三人没人敢想象这孩子到底经历了什么。
不过雨诗好像并不需要他们的同情
甚至感到厌恶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齐铁嘴“佛爷你看。”
张启山“看什么?”
齐铁嘴“她颈骨上好像被封了一根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