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三更，月朗云稀。
数里长街最后一点烛光湮灭在夜风中，偌大的扬州城沉寂了下来，连打更人的吆喝声都成了这座城池熟睡的鼾声。
独独矗立在西湖的红楼，还亮着微弱的光。
苏绣支着额，清点着木桌上繁多的画卷。眼睫有一下没一下轻阖着，犹如蝴蝶翻飞的薄翅，让人不由得屏息，生怕将它惊扰了去。
咚——寂静的夜突然传来轻微的闷响，随后是女人的抽气声。
苏绣支起身，揉了揉刚刚与木桌亲密接触一番的额头。疼痛将满腔的睡意驱了大半，使得她不得不打起精神继续自己的工作。
扫了一眼在桌上摊开的各式画像，秀眉不禁纠了起来。
她到底是为了什么要放弃大好的睡眠来整理这些东西？知府大人不娶妻与她何干呢？居然坚持了几个月……
吃的亏和睡眠，究竟哪个才更重要点？
烛焰摇曳，昏黄的光影明灭不定，苏绣看着看着，竟失了神。那抹常年披着官服的身影在脑海里挥之不去，还有那人淡漠的眉眼和拒绝的话……
揉了揉眉心，苏绣摇摇头抛开这些恼人的杂绪，强迫自己看完这堆画卷。
不管怎么说，明天还要过去一趟呢……
长夜无声，只剩下纸张被翻动的细微声响，最后也浸在这无边的昏暗中，归为沉寂。
待静下心来，时间便过得飞快，再抬头时，一根白烛已烧到尾，微弱的火光摇摇欲无，几近要化作青烟掠去最后一抹亮光。
“老板娘？还不睡呀？”小翠提着一盏烛灯缓缓走了进来，满室昏暗登时驱了大半。
苏绣慵懒地伸了个懒腰，看了她一眼。
“嗯，没事。你去睡吧。”
沉默看了桌案上仍堆成一座小山的画卷，小翠上前点起一盏灯，温声劝道：“老板娘，你那么拼做什么。赚其他人的钱都比赚知府大人的钱快。”
这么些天过去了，她倒是看出来知府大人根本没有这方面的心思，再怎么舌灿莲花也没用。毕竟不是每头牛都能听得懂琴音的，老板娘聪明一世，怎就在这卿大人身上固执起来了？
苏绣翻阅画卷的手顿了顿，微微垂眸，光影映在她脸上，些许的疲倦自那如画的眉眼流露出来。
“我苏绣怎么可能输在别人手里？何况还赔了钱。“
“可是老板娘，按照以往的速度，这么久了，你赚回一年的糕点钱都没问题。”
苏绣住了手，目光怔怔停在画中佳人清秀的眉眼上，感到有什么随着小翠的疑问再度缠上心头。
关于为什么执着那么久，她一直不敢细想的那个原因。
“老板娘，你不会……喜欢上知府大人了吧？”小翠小心翼翼地问道。
喜欢？媒娘……也能有喜欢？
她张了张口，想说一个“不”字，却愣是没发出一个音节来。
轻轻捂着胸口，苏绣数十年来，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心居然可以跳的这么快。这里，在抗拒着她将要说出口的那个答案。
她喜欢他？
见老板娘不语，小翠面上已多了几分了然，从众多画卷中找出当初误拿给卿离忧的画像递给她。
“天亮以后，去找他吧。”
“给那么多人说媒，为什么不考虑考虑自己呢？”
老板娘啊，每个人都值得拥有自己的那份爱情，你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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