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上元佳节,程少商一袭石榴红曲裾,外搭白色斗篷,红色衬得她格外明艳动人,程姎则是一身青绿曲裾,浅绿色斗篷,端庄大方。
上元灯会火树银花,热闹非凡,见萧元漪陪着程姎,两位兄长便带着程少商一起去游玩,程少商回来时见程家众人都在挑选发簪,萧元漪为身边的程姎左挑右选,仿佛程姎才是她的女儿一般。
程少商心中难过,正准备离开,忽然程少卿的声音在她身旁响起。
“阿姊在看什么?”
程少卿这几日身体稍微好转一些,程家人今日一齐出门,她也不好扫兴,虽一同出门,但她不喜热闹又怕冷便没有下车,她在车上看见萧元漪带着程姎,而程少商却孤身一人,实在忍不住想与程少商站在一起,即使难过身边亦有人相伴。
“没什么,阮阮,我们去那边看看吧。”
程少卿今日一袭云水蓝曲裾,月白色斗篷,如月般温润,同程少商走在一起,一个冷清纤弱,一个明艳动人,仿若画中仙女,让人移不开眼。
上元佳节猜灯谜,田家酒楼门口挂了整整一面墙的灯笼,灯笼上都写着不一样的谜题,程少商看来看去觉得没什么意思,正准备拉着程少卿离开,却被迎面来的白衣女子羞辱,临走还撞开了程少商,程少商一个趔趄,幸好程少卿及时扶了一把。
两人站在后面看着那女子指使与她一同来的男子帮她赢灯笼,见此情景,程少商忽然又不想走了。
“楼上袁公子可解所有灯谜。”
店小二的一句话,围观之人纷纷议论,众人口中的袁公子是白鹿山书院的才子袁慎,每年灯会他总能拔得头筹,是都城小娘子中最受欢迎的公子。
“左一,横看是王,竖看是王,人口无他,便会亡,猜一字。”
店小二刚说完,楼上便传来一道男声。
“不就是田字嘛。”
“左三,千人贷钱,月息三十,九日归,当利几何?”
“六钱七厘五毫。”
程少商想了一下,答案便脱口而出,楼上袁慎也紧随其后,接连三道题都正确。
“阮阮,这猜灯谜倒也有些意思。”
“阿姊聪慧,这些题对阿姊来说轻而易举。”
程少卿看程少商胸有成竹,这些题应是不在话下,后面的谜题程少商觉得有趣的,便答一答,不过多数还是楼上的袁慎所答。
“这袁公子什么来头,这么厉害?”
程少商自言自语道。
“当然厉害了,他师从白鹿山书院皇甫先生,三年前,朝中召选天下大儒辩经时,年方十八的袁公子,代师辩经那可是名满都城。”
一旁听见此言的女子为程少商解释道。
程少卿听着身边那些人夸赞袁公子,话还没说完,前面的女子又开始数落那男子,程少卿觉得吵闹,刚想要离开,就见酒楼中又出来几人。
“诸位街坊,鄙人乃田家酒楼的掌柜,适才袁公子说,之前赢下多盏灯笼,实在是扰了大家的雅兴,所以特出道新的灯谜给大家助兴,如此,我们酒楼也愿意添些彩头,若是谁能答出谜题,我们酒楼愿奉上一坛千里醉,以示奖赏。”
听到千里醉,程少商的眼睛都亮了,她忙盯着掌柜听那道谜题。
“鄙人酒楼旁有一口水井,井径二尺半却不知其深,袁公子此谜题,便是这井口至水面深几何?”
“这井有多深,你们量上一量不就知道了。”
听到那白衣女子此言,掌柜又开口道。
“没错,鄙人手中有一柄三尺木,这位女公子可否来量上一量啊?”
“短尺如何测井深,这谁能答得出来啊?”
白衣女子一时无语。
“我来。”
“答不出,便自认见识浅薄,自有博学广闻之人觉得有趣答得出,让开!”
程少商可从不吃亏,她将刚才女子羞辱她的话原封不动的又还给了那女子,推开她进了酒楼,只剩那人留在原地气急败坏。
程少商拿着短尺在井边看了看,对着井口比划了两下,又转身寻来一根树枝,众人还在疑惑,程少商却已经说出了答案。
“算出来了,井径二尺半,立三尺木于井上,从木末望水岸,入径一尺,所以井口至水的深度是四尺半,东家可找人核验。”
“女公子说的一寸不差。”
掌柜附和道。
“既然如此,千里醉,我拿得拿不得?”
“女公子既然已答出谜题,自然可得这坛千里醉,你稍等片刻,我这就给你取来。”
“多谢。”
这下众人皆服,程少商身后响起连绵不绝的掌声,待众人散去,这院子里就只剩下程少卿程少商还有之前那个男子,男子与程少商对视了一眼,程少商出于礼貌回了礼,那人回礼后见身边人不见踪影便急忙离开了。
袁慎本想看看答对此题的是何人,却看到那红衣女娘身旁的女娘,她如同天上月亮般清冷,只是安安静静的站在那里,一身蓝衣虽不显眼夺目,但却让人移不开目光。
女娘面容清冷,看不出悲喜,整个人毫无生气,就像是冬日霜雪一般冰冷,袁慎心中疑惑,一个刚及笄的小女娘,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会如此淡漠。
“这位女公子。”
袁慎拿出一只精巧的流苏绣球,向着程少卿抛了下去。
程少卿以为是唤程少商的,便没有理会,却不料一只绣球不偏不倚的砸到了她的脑袋,还落在了她手中。
“你这人怎么乱扔东西啊!砸伤了人,你可要负责的。”
程少商抬头喊道。
“抱歉,女公子,是我疏忽了。”
袁慎的道歉倒是真诚。
“有人落水了……快……”
远处忽然传来急切的喊叫声。
“阿姊想去便去,我在这里等着。”
程少卿拍了拍程少商的手让她放心。
“无妨。”
程少卿抬眼看向男子,灯火不甚明亮,她看不清他的面容,只是淡漠的点头致意,随即将绣球递给了程少商。
“还给你!”
程少商抬手扔了回去,又风风火火的离开。
“谁能想到善见公子第一次抛出去的绣球,竟然被还回来了,看来这个小女娘不一般啊。”
袁慎身边众人起哄后便各自散去,绣球又回到了他手中,他没有离开,依然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楼下的程少卿。
程少商循声到了河边,见是一女娘在水中挣扎,周围还有人拿着竹竿救人,那女娘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并没有抓住竹竿,而是向桥上路过的凌不疑求救,但凌不疑只是看着那女娘并未再有其他动作,程少商看了一眼水中已经返泥,便知她是故意落水,程少商灵机一动,将身边救人的奴仆推了下去,众人见水才及腰,一时无语,便都一哄而散了。
“不好了,走水了,田家酒楼的灯笼烧起来了!”
远处走水的嘶吼声落入程少商耳中,程少商想着程少卿还在田家酒楼,便急急忙忙往回赶。
田家酒楼突然着火,程少商从侧门出来,本想再从侧门进去,可到了侧门才发现门已经被关上了,程少商又急忙跑去前门,然而前门已经被熊熊大火吞没根本无法进去,她在门口急得团团转,不慎被慌乱的人群撞倒在地,险些被掉下来还燃着火的竹架砸到,幸好凌不疑及时赶来,顺势一把抱走了程少商。
程少商走了没多久,掌柜的就拿着千里醉回来了,程少卿拿了千里醉坐在廊下等着程少商,听到着火后,又等了好一会儿都没有见程少商回来,想是去哪里凑热闹了。
火势渐大,程少卿不得不离开,便向门口跑去,她没有想到门口火势已经如此严重,眼见还有两步就能出去,面前却突然坠下着火的房梁,程少卿被逼得后退了两步,后面亦火势汹汹,程少卿无处可躲,眼看头顶又一条燃火的房梁摇摇欲坠,忽然一旁伸出一只手拉走了程少卿,程少卿跟在那人身后小跑,她抬眸看去,少年在火光的映衬下,眉目隽秀,斯文清贵。
冬夜寒冷,程少卿冰凉的手被一只温暖有力的大手握住,她能清楚的感受到他的手指骨节修长,不用看都知道那双手是极好看的。
袁慎带着程少卿从另一处小门出来,又绕去正门,他和程少卿前后而行,程少卿看到袁慎手腕处似有血迹,开口询问。
“公子受伤了?”
“无妨。”
袁慎将手往身前藏了藏。
“多谢公子救命之恩,来日若有需要,少卿在所不辞。”
程少卿刚走到正门口,程少商就急忙上前拉过程少卿前后左右都看了一遍,确定没事这才放心。
“阮阮,可吓死我了,你没事太好了,我不该丢下你一个人去凑热闹的。”
“没事的。”
程少卿拍了拍程少商的手安抚着。
“嫋嫋,阮阮。”
程始到处寻找两人刚好找到了此处。
“阿父。”
“阿父。”
“嫋嫋,阮阮,你们跑哪儿去了?可让阿父好找。”
“我方才听到阿父在找我,我也在找阿父。”
程少商开口道。
“你们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程少商看着不远处回头的凌不疑发愣,程始顺着程少商的目光看去,想来应该是凌不疑救了程少商。
程少卿将千里醉递给发愣的程少商,又从怀中取出一个天青釉小瓶,转身递给袁慎。
“此药公子或许用的上,我们先行一步,告辞了。”
袁慎看向程少卿离开的方向,摩挲着手中的瓷瓶,回想起刚才手中冰凉却如玉一般的触感,心中竟生出一丝莫名想要亲近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