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会放心把后背交给我吗

田汝康执行完任务后没有再回来，上头就直接指派了新的射击教官。

听着教官自我介绍，龚箭就忍不住想裂开嘴笑，又猛然醒悟是在队列中，于是低下头一声轻咳掩饰住笑意，却感受到旁边陈善明敏锐的目光已经扫了过来，便趁着教官回头的空隙，用口型道：“牛犇……咱以后可以叫他四牛教官……”

结果陈善明也一个没绷住，笑了出来，却没龚箭那样的好运气，被回过身的教官逮个正着。

“上尉！你在笑什么！队列纪律忘光了吗！操场十圈！”看着憨厚的教官训起人来一点情面都不留。

“是！”无比郁闷的陈上尉瞪一眼表情无辜的龚箭，心道怎么自从碰到了这小子尽挨训，脱靶，纪律，这都什么事儿啊！好几年攒下的脸都丢光了。并且事实证明，人倒起霉来就不会是孤立事件，陈善明瞪人的眼神刚收回来，就又听到教官吼道：“还敢瞪队友！再加五圈！”龚箭脸上的表情更无辜了。

多跑个十五圈对陈善明来说不是大事，前提是后面的训练量正常，但四牛教官新官上任三把火，把五组老鸟烧得个鸡飞狗跳，陈善明龚箭这组半新半老尚处于磨合期的就更不用说了，一天训练下来基本已是面无人色。

陈善明在走回寝室的路上还算正常，可一进宿舍门就直接扑到了床上，看得跟在后面进去的龚箭直翻白眼。

拖过一把椅子一屁股坐下去，顺手捞过桌上的杯子灌了几口凉水，龚箭看向陈善明，眯起眼睛道：“那是我的床！”声音虽然中气不足却依旧是惯常凌人的语调。

陈善明压根没理他，只是随意挥了挥手。

“你还没洗澡！”龚箭抹一把头上的汗，恨恨地看着趴在自己床上一身臭汗的陈连长，要是还有力气非得把他拽下来不可！

这次陈善明倒是搭理了，只是依旧不以为意：“大老爷们矫情什么……”

“这不是矫情，这是讲卫生！”龚箭累得把头搁在了椅背上，嘴却仍然不肯停，“你要不要听我背内务条令？”

“哎呦，你怎么这么罗嗦啊……当什么观察手啊，赶紧去做政工干部……”陈善明不耐烦地翻了个身，背对着龚箭闷声道。

“哎，我还真就想往那方面发展。”龚箭正色道，语气里多了一分认真。

陈善明闻言一下子又翻了回来，惊奇道：“那你进射击组干嘛？”害我心烦，当然，后半句陈善明没说出口。

龚箭却没有注意到陈连长话下的小心思，只是认真答道：“我要做军政全优的政工干部。”

隔了良久，陈善明才噢了一声，他已经太久没有听人讲过这么明确的目标了，就算他自己，也从未想过以后要做什么，只是凭着一股好胜心走一步看一步，而眼前这个人，曾被他判定不适合进特战旅的这个人，却一改平日的骄傲与不屑，带着这样认真而虔诚的神情，说出这个明晰而远大的理想，相较之下，自己简直是在混日子，仿佛是为了掩饰自己莫名起伏的心情，陈善明突然转了话题：“那你帮我抄《队列条令》。”这个四牛教官也真是狠，罚跑15圈也就算了，居然还要他完整地手抄一份《中国人民解放军队列条令》。

“凭什么呀！”龚箭一下子提高了音量，“近三万个字呢，抄完手都得废了！”

“你不是想当政工干部吗？就得从关心战友生活做起。”陈善明说得语重心长，“再说还不都是你害的！”

“少来，抄条令跟你生活有半毛钱的关系吗？”龚箭趴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有一搭没一搭地反驳着。

陈善明仰面朝天，亦是闭上了眼睛，随意瞎扯道：“字写多了容易手抖，我又是狙击手，一抖就瞄不准，瞄不准就又要被罚，说不定还得拖你下水一起被罚，那可不就是影响咱们正常生活了吗……”

或许是因为太累的缘故，扯着扯着两人就陷入了睡眠之中，结束了这场大概有史以来最为融洽的对话。

可到半夜，龚箭就醒了过来，脖子有点酸，绝对是在椅背上硌的，龚箭心里暗骂一声混蛋，却突然发现自己是在床上，虽然姿势很别扭，但好歹说明那小子还有点良心。

瞪了几秒钟床板，龚箭还是忍着一身酸痛坐了起来，不洗澡实在不怎么舒服，用闹钟微弱的背景光照着，龚箭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拿好换洗衣服，却在无意中扫到上铺压根没人！

今天还出去？！龚箭皱起眉，挠了挠头，思考了一会儿，还是恨恨地打开门走了出去。

瞄准，调整呼吸，放空大脑，扣下扳机，不停重复这些简单动作的陈善明凭着一股直觉就觉得有人接近，回过头，果然看见一个人影晃过来，再近些，便吃惊地发现竟是龚箭。

“很奇怪吗？”龚箭瞥一眼陈连长一副见鬼了的神情，无奈道，“你不会以为我警觉性差到连你天天大半夜出门我都不知道吧。”

陈善明爬起来，拍拍身上的草屑，狐疑道：“你从来没提过啊。”

“我提了干嘛？跟你一起出来练？你不是不稀罕跟我搭档吗？”说出这句话，龚箭就后悔了，干嘛呢，好不容易最近关系缓和点，真是没事找事。

陈连长果然又是一副被噎着的表情，没接话，龚箭也一时无话，两个人就陷入了一片沉默之中。

好半晌，还是陈善明尴尬地咳了一声，说道：“这不是没办法嘛……”话已出口，陈善明才意识到自己似乎也说错话了。

龚箭挑起眉毛，声音降了八度：“现在我们一起去找范教说还来得及……”

没等龚箭说完，陈善明就赶紧挥了挥手，连声道：“算了，算了……”

“陈善明，这可不是能凑合的事儿，上了战场，你能放心把后背交给我吗？”当日的那番话，龚箭没有办法忘记，尽管他知道那或许也只是陈善明的一时气话，但是这种不被信任的感觉实在太差。

“那你呢？”陈善明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