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芊落觉得自己活不长了。
近来她身子疲乏,时常咳血,沉睡的日子越来越多,遗忘的事儿也多,近来的许多事儿都想不起来了。
人到弥留之际,就会回光返照,让人在遗忘现在的同时又想起从前的诸多事来。
喉间涌上了腥甜,像被沙子划过,止不住的痒。
她猛的咳嗽,整个身体止不住的颤,连带着木床也吱呀吱呀的摇晃起来。
夜里静得很,她咳嗽的很急促,哪怕有意压着,也不免轻扰夜里鸣叫的蝉。
自己病的久,伺候她的丫鬟婆子也受累,便有诸多怨言。
她知道她们如此,也不想计较。刚入夜,便打发她们去外院歇着了。
又咳嗽了一阵,她眼前晕眩,喉间的腥甜止不住,猛的喷到了地上。
吐了些许,眩晕感退却,眸子逐渐清明。
视线落在刚刚吐血的位置,床沿边的地板上躺着一把刻着“落”字的小木剑,剑柄处系着紫色流苏剑穗。
掀开被子下床,鞋袜也未来得及穿,她便急急的弯腰去捡那柄小木剑。
小木剑的剑鞘和剑穗染了她的血,覆了原来的颜色。
她急得眼角泛红,一遍遍用手绢擦着血迹,但无济于事,原本一小处的红染了整个剑身。
蒋芊落“要是阿爹阿娘在就好了,他们定有办法将它恢复如初。”
她颓废的垂下眼睫,思绪回到了父亲送给她这把小木剑的那一年。
那一年,她十一岁。
因着数年前落水伤了身子,她常常汤药为伴,身体格外羸弱。
阿娘时时看顾她,似眼珠子般护着,生怕磕着碰着。
身为武将的女儿,不能习武让她十分难过。
这种情绪在表哥宋墨获得皇帝御赐的鸳鸯双刀时,达到了顶峰。
于是阿爹从宫中回府时,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抓着他的衣摆,求他带自己入军营。
阿爹极其疼她,可这个请求他并未应允。
失落的回房将自己关在屋中,她想阿爹对砚堂表哥那么好,愿意带他入军营。
可自己都那么请求了,阿爹却不答应,她很生气,决定永远都不要理爹爹了。
带着怨气入睡,再醒来时,床边放着了柄雕得精巧,分外漂亮的木剑。
蒋芊落“好漂亮呀!”
她高兴的拿起来瞧了又瞧,宝贝似的抱在怀里。
这时,阿娘端着汤药走到她的床边,慈爱的摸了摸她的发顶。
见自己如此喜欢这柄剑,阿娘从怀中掏出一个紫色流苏剑穗给它挂上。
定国公夫人“昨日你与你阿爹闹了好大一通脾气,你都不理他。他可伤心了,连着一宿没睡给你刻这木剑,现在气可消了?”
阿娘问。
她抱着怀中木剑,不满道:
蒋芊落“阿爹偏心表哥,阿落难道不是他的亲生女儿吗?怎的如此区别对待?”
阿娘弯着眼睛笑,抚摸她的动作格外温柔:
定国公夫人“阿爹也是为落儿好,你身体不好,又是女儿家,总不好到军营那种地方去的。”
自己身体不好她知道,可是身为阿爹的女儿,她也想像阿爹一样上阵杀敌,安邦定国。
阿娘许是看穿了她的想法,蹲在她的身旁对她道:
定国公夫人“想像你阿爹一样,并不一定要投身军营。世间之事皆有缘法,换个道路走,也能实现你想做的事儿。”
她不大明白这话的意思,但诺诺的点了头。
有了这柄木剑,闲暇之时,她总喜欢学习阿爹的招式挥舞。哪怕因为身体缘故学得不成,也极高兴。
福宁那边海匪猖獗,阿爹被皇帝派去剿匪,数年来嫌少回家。
得胜归来那日,她带着阿爹送的小木剑扑进阿爹的怀里。
向来严肃的阿爹摸着她的头,兴致高涨的带她到院中教了几个新招式。
她照着比划,总也不得要领,气得眼圈红红。
就在快哭出来时,阿爹握住了她的手,标准的教她将动作全部做出来。
她笑着回头想同阿爹说话,可在回头的瞬间,原本脸上带笑的阿爹七窍流血,像个失了线的木偶般,毫无生气的倒在了她的面前。
她惊恐不安的尖叫,惶恐的往外跑想要叫人。
出了房门,外面是簌簌飘落的雪,以及寂静漆黑的夜。
她害怕无助极了,可爹还在等她找人来救,她不能退缩。
一脚踩进雪地里,她想往前跑,可是脚像灌了铅似的,半步也挪不动。
蒋芊落“谁来救救我阿爹——”
她撕心裂肺的哭着,叫喊着。
没有人来,阿爹倒在了断头台上,阿娘和定国公府的所有人都倒在了断头台上。
那天的血好多,多得染红了台阶,多得流到了围观百姓的脚下。
蒋芊落“噗——”
一口血喷向空中,她的世界模糊起来。
她似乎看到了阿爹,阿娘,祖母,他们笑着送自己招手,说来接她了。
她努力冲他们笑,在阿娘和阿爹的手牵上她时,她知道自己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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