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故

南澈回到家，没有开灯，直接把自己重重地摔在沙发上，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房间笼罩在黑暗中，仿佛连空气都变得沉重起来。

好累啊。对于陆为，他当年确实是有埋怨的。那时候，他多么希望陆为能陪在他身边，哪怕只是静静地待着也好。可是，陆为却偏偏失约了。这么多年过去了，经历了亲人的背叛、离世，自己不知吃了多少苦头后，他反而觉得这样的结局才是人生的常态。说到底，陆为已经为他做了很多，这个世界又有谁能真正完全信任谁呢？

他确实变了，在那场变故中，他“死”了一次，又或者说他重生了。十七岁之前的南澈，是骄傲的。他的父亲是一位大学教授，母亲是芭蕾舞演员。比起那些经历疾苦的人，他从小就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父母恩爱，每天早上一起散步，一起做饭。空闲时，爸爸喜欢坐在阳台的摇椅上，抱着南澈，静静地看着妈妈跳舞。那栋房子里总是充满了欢声笑语，一家人总是笑眯眯的。

南澈从小就喜欢画画，尤其钟情于那些热烈的颜色。他觉得那些颜色就像自己一样，张扬、热烈又自信。他喜欢用画笔抒发情绪和感官。在美术方面，南澈很有天赋。他常常打趣陆为，说陆为是个不近人情的老古板，只喜欢黑白灰；陆为则说他像个爱花里胡哨的小女孩。南澈不喜欢读书，但父母从不逼迫他，只要不过分就好。爸爸总是在妈妈唠叨时帮他说情，让南澈少挨点骂。

高三那年，南澈顺利考上了国外的一所艺术学院。本以为人生会一帆风顺下去，可所有的改变都始于那个夏天。

他敬重的父亲出轨了……那个女人是父亲的学生，怀孕后来家里闹，想要名分。那一刻，南澈的世界仿佛崩塌了。他永远记得母亲当时的神情，像一个木头人般呆立在原地，一句话也不说，脸色惨白得可怕。那一刻，他觉得一切都是假的，大家似乎都在努力演好自己的角色。

从那以后，母亲得了抑郁症，不再爱笑了，也不再跳舞，整天坐在窗户前看书，反复翻阅同一本书。南澈躲在门后偷偷看着她，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也不知道她是在看书还是在发呆。一家人的日子还要继续过，母亲选择原谅了父亲，但她开始抗拒与父亲对话，性格也变得古怪，不像从前那么温柔，容易发火。每次发火时，她就会撕扯自己的头发，扇自己耳光，打碎身边所有的东西。南澈无数次抱着母亲坐在地板上哭，却无能为力。

那天下午，南澈放学回家，看到母亲拿着刀子站在镜子前。他吓得赶紧去夺刀，尖锐的刀锋在争夺时划破了他的手，鲜血直流。“对不起小澈，对不起。”母亲瘫坐在地上，一直重复这两句话，还有一句是：“别怪你爸爸。”

他和父亲爆发了第一次争吵，为母亲感到不值。父亲也第一次动手打了他。南澈什么也没拿，冲出了家门，出门时看见院子外面站着陆为。陆为手里提着他爱吃的东西，见他出来便举起东西晃了晃。他们去了常去的公园，聊了很久很久，直到有人找到他，告诉他家里失火了。

当他赶回去时，漫天火光将天空烧成鲜艳的红色，就像他身上穿的那件短袖一样红……

南澈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也许是喝了酒的缘故，他难得地感性起来。那些发生的事情仿佛已成隔世，却又历历在目。他忍不住轻声笑了出来。多荒谬啊，大概人人都喜欢看高位者被拉下神坛的戏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