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宝三载，夜间，张府——
有一书生跪于台阶，双手叩门。他叩门，三下，再是跪拜。
雨水冲刷地面，他全身淋湿，却仍叩拜。
“洛邑三川郡人，林址前来伸冤。状告三川县王誊故杀百姓十八人，犯下故杀、强奸、贪污共三罪！”
他似乎听见微弱的脚步声，而后继续猛叩首。额头被石砖磕破，血流下台阶。
此时，府门被二人拉开，见此，他挪下台阶，仍是跪着。
“此刻亥时，城中宵禁，你如何来此？此番状告何事？”
其中一人身着灰衣，两鬓灰须，似是府中管家。那书生见此，道：“草民林址，从洛邑三川郡夜逃三夜，至此寻张侍郎。”
管家仔细打量这书生，他似乎尚未弱冠，可夜间来此，实属不明之举。“汝年岁几何，怎会夜逃至府中？”
“鄙年十八，缘故话长，不便多讲。”
见此，管家正欲将其赶走，却见林址眼神微动。他回头却见张锝尚未解衣，撑伞赶来。
“申管家，这里发生了什么？”
他凑到张锝耳旁，讲清缘由后，他道：“原是如此，汝先请进府再议。”
待二人至书房，张锝道：“你可是为王誊之事？”
“是，王誊在郡中倚仗县令之位为非作歹。郡中遇旱灾，光景本就不好。鄙在他县听闻朝廷下发赈灾粮，而我郡未曾闻此，甚至有倚仗王誊的富庶加收租税。”
他听此，不由得心头一紧。“既如此，尔夜逃三天来此，也与此事有关？”
“自是，三日前大概戌时，郡中百姓无论男女老幼聚集于县令府前，誓要讨个说法。郡中有户姓许的人家，那户夫妻皆命丧于他手。
那许郎原本是个商贩，做些生意。而那王誊多加税收，见许氏于他利益有损，便私下命人断其生路。
那夜他首先动手，未入府门却被下人打死。其妻后面见王誊出来，杀了好些百姓，终是悲愤交加，骂其狗官。
王誊恼怒，本欲杀她，见其容貌却欲强迫于她。邻里死了十几人，其他人胆怯，不敢救她。而王誊正欲行不轨时，却是一个老媪持刀划破那女子的脖颈，使其身亡。
此举惹怒王誊，他将那老媪一并杀死。当夜共死十八人，伤三十余人。事后，王誊重施旧技，威胁众人不许走漏风声，甚至下令锁城。
鄙便是夜间偷逃，今日未时尚未宵禁才至城中。”
听此，张锝不禁疑惑。这王誊不过一个县令，如此为非作歹，犯下滔天罪行是如何敢的。
而后，他似是想明白了。
古人云：天时不如地利 ，地利不如人和。正是如今君主施行仁政，刑法宽松，洛邑三川县因地制宜，而百姓畏惧强权，如何能使恶者畏惧。
张锝眺望上空，她顿时有些看不出他是何意了。
若他留恋凡尘，不大可能是这样悠哉。可若说他不留恋世间，他大可不回。
她记得他明说抱负未平，可如今，他也见着了朝廷的腐败。
“你在这世间，还有什么留恋的？”
“不知，或许已经忘了。”
他想除去朝廷上的贪官污吏，可他已死，他似乎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死人似乎触碰不到活人，他无法改变现状。
“你的命薄上很多你的功绩，但仅记载你的义子，这是为何？”
“不知，兴许是他人都已不在人世。”
她察觉出他神色不对，说道：“你当真没有过喜欢的人，亦或对你而言很重要的人？”
张锝笑道：“大人这么问，您有很重要的人吗？”
她不解，可那一瞬她还是会莫名心惊。
很重要的人……有一个人，他很重要，但她自己也不知道那个人为什么重要。她不喜欢他，不可能信任他甚至恨他。
她总觉得这个想法过于荒谬。
“我并没有什么重要的人，或许于我而言，死人特别重要。”
张锝见此，不禁摇头：“其实我的那位故人，她于我而言很重要，但她……四十年未见，我记不清她的面容。她或许早已经成家，或许没等到我。”
屋内透进阳光，他借着日光看书。四周不算安静，他却并没被外界影响，仅是自顾自地看书。
“张大哥，你在屋中吗？”
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他听出这是曲渭的声音，而后打开门：“在，麴尘今日怎么来了？”
她将手中的饭盒交给他：“今日父亲下地干活，我从父亲口中得知你上午也在忙农事。我想着你应该会饿，便带了些吃食过来。”
说罢，她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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