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公,你就是不心疼儿子也该留在这儿装装样子。”朱蕴伸手拦下宋宜春的去路。
她慢悠悠走到宋宜春身边,看着他血肉模糊的后背轻笑一声。
身子前倾,凑到宋宜春耳边。“我只后悔二十多年前皇兄给你和蕙荪赐婚的时候,我没能再阻止两句。
你说,要是没有蒋家对你的助力,就凭你的无能,这国公的位置能坐上吗?”
宋宜春双眼蓦然放大,整个人就像是被定在原地动也不动,仔细看去不难发现他轻微的颤抖。
朱蕴怎么会知道这些?
这些阴暗的心思被宋宜春埋在心底最深处,二十多年来蒋家兄妹都未曾发觉。朱蕴一个久居封地,不通外人的公主又是如何看穿他的心思?
“长公主,你误会了。”
宋宜春清楚朱蕴之所以没当着所有人的面把这番话戳穿,无非是为了威胁他,让他老实留在这。 那他也没必要因为这些小事将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都搬出来说。
“臣离开是不忍看见我儿受苦, 咱们这些当父母的,若是眼睁睁看着孩子在面前受难而无动于衷,这才是真的失职。”
宋宜春微抬头,他的眼神里带着浓重的挑衅,后半句话更是直戳朱蕴的心窝子。
就像他想的那样,朱蕴在听他说完后,笑意凝固,脸色骤变。
滔天的愤怒涌上朱蕴心头。脑海中闪过无数碎片,耳边止不住的嗡鸣,胸口闷到喘不上来气。她的心脏上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咬撕扯。
曾经那些被她尘封在记忆深处的事情一朝揭开,所经历过的苦痛一点都没有消减。
朱蕴后退两步,险些跌倒。
“主子!”陆琪冲上去扶住朱蕴。
“长公主殿下!”跟前的将士惊呼出声。
“殿下!”蒋梅荪离朱蕴是最远的,但他却和陆琪前后脚到朱蕴身边。
他伸出去搀扶朱蕴的手突然顿在半空中,头脑中最后的理智告诉他这么做这不合规矩。
“你……那个,这后面是一个空帐篷,先将殿下扶进去吧。”蒋梅荪指着后面的小帐篷,为朱蕴安排休息的地方。
目送朱蕴离开后,他看向宋宜春的眼神更加的不友善。
若非当着全军将士的面,他一定狠狠揍宋宜春一顿解气。
“定国公,鞭刑已毕,余下的事您来处理就好,属下去看看主子。”
陆景的声音打破剑拔弩张的氛围,他把宋墨从刑架上松下来,将人交给两个副将。
随后他掏出一个精致的小药瓶递给宋宜春。“英国公,这是军中治伤的良药,方才主子拦下你是想赐药。
您千不该万不该那样和主子说话。现在药已送到,属下就告退了。”
宋宜春收下药,陆景就直奔朱蕴下榻的地方而去,在无人看到的角落,他露出一抹得逞的笑意。
他送出去的药效果极佳。表面上看与普通的金疮药无异,甚至所用药材更好,但英国公真的用上就会苦不堪言。
原本十天半月能好的伤,用后最少也要拖一月半月才能好全。
就当做是宋宜春故意戳主子痛处的一点利息吧。
“父亲……”宋墨松开副将的搀扶,强忍着疼痛,望宋宜春的方向,看上去快要碎掉了。“父亲的身子可有大碍?不如留下……”
宋宜春本就不愿意留在这里看他们舅甥二人上演“父慈子孝”,刚才是不能走,如今能走,他恨不得立马消失。
“不必了!扶我离开。”宋宜春头都没回,在侍卫的搀扶下走出军营。
在他的心里他就没做错。如果不是宋墨替他认罪,他也不用挨这几鞭子。
他虽怨蒋梅荪和朱蕴,却更气宋墨的行为。
他宋宜春的儿子不帮着他说话,不和他站在同一边,反而联合外人对付他,着实可气。
宋宜春越想越气,直至走出军营大门,都未曾回头看一眼宋墨,更不用提多说一句话了。
“陆争陆鸣还不把砚堂扶回去休息,想什么呢?”蒋梅荪站在后边,对宋宜春的背影狠啐了一口,这种人就不配出现在他的军营里。
转而到宋墨面前,又是一副慈父模样,与刚才转瞬而逝的刻薄判若两人。
“回去吧,舅舅给你上药。”
宋墨点点头,没有再提父亲的事。要说不难受是假的,但十几年过去,多少也习惯了。
即使伤心难过,也没必要让挂念自己的人知道,除了徒增烦恼,没有任何意义。
“主子,就这么轻松的让英国公离开了?”陆琪伺候朱蕴吃完药,蹲在朱蕴床前愤愤不平。
陆琪和陆景都是朱蕴和离之后被她提拔上来的,二人对朱蕴婚后的事所知不多,却独独清楚朱蕴丧子之事。
若非丧子,朱蕴也不会愤而和离,更不会躲在封地的府里,一躲就是整整五年。
“他明知主子忌讳,还引您往那处想,属下觉得,就是再抽他二十鞭子都不解恨。”陆琪自从查出宋宜春那些腌臜事后,提起这人就没有好脾气。
尤其是此番看见他对亲儿子的态度,更是觉得这人坏透了。听说他和夫人琴瑟和鸣,对小儿子呵护有加,独独薄待大儿子,真是奇怪。
朱蕴早些年脾气不好,和前驸马经常争吵,一次竟活生生气昏过去。御医把脉之后要她保持心态稳定,忌情绪大起大落。
这毛病好些年没犯过,今朝却被宋宜春牵扯出来,好在随身带着药,稳当一会就好了。
“不必心急,毕竟是国公之尊,明面做不得的事,私底下办了就好。”朱蕴缓过神,听见门外传来脚步声,就知道事情办的差不多了。
她从床上坐起来,到书案前坐下,静等门外的人过来回话。“进来吧。”
门帘掀起,陆景走进来,“听说英国公回去后连伤都没养,就直接吩咐拔营回京。
宋世子那伤的不重,上完药养两天又活蹦乱跳的。”
“你办事我放心。”朱蕴的手下不养闲人,尤其是陆景,虽其貌不扬,但心细的很。“你的药送出去了?”
“当然,英国公用了,保证有他好受的……”提起伤药,陆景可来精神了,絮絮叨叨说半天,才反应过来,主子怎么知道他送药了?
陆景还以为这件事办的神不知鬼不觉,没想到还是被主子知晓了。
他愧疚的低下头,以为会给朱蕴惹麻烦,“主子我错了。”
朱蕴直接笑出声,本就想着逗逗陆景。他从跟着她就不爱笑,都多少年了,还这么实诚。
“英国公年迈,受伤恢复的慢点很正常。
你什么都没做,何错之有?别这个样子,让别人看见还以为本宫苛待你们。”
陆景意外的抬头看着朱蕴,看她面色淡然,完全不像生气的样子,隐隐还透着笑意,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