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和我们一起来吗?
我的愚蠢曾害死了小璐,现在我的无能又害死了晨辉。我怎么能就这么莽撞地冲进门里呢!?我明明看见她被激光伤了腿,应该晓得她会慢上一两步的。我背靠着门坐了下来,意志消沉,用霰弹枪敲着脑袋。
“来吧,我们得继续前进。”P-21小声道。我漂起霰弹枪,把枪托那一端递给他。“你在干什么?”他吃惊道,伸出蹄子要把枪推开。
“你说过我要是再干蠢事害死谁,就把我杀了。”我小声道。“我想是时候了。”
“我不会因为这个杀你的,黑杰克。”他轻声道。“这不是你的错。”
“我带你们来的,这还能是谁的错?”
“策划了这一切的那个变态。”他回答道。我不为所动。P-21一贯冰冷的面具动摇了,他的脸上显露出惧色。“黑杰克,我不能没有你。”雄马轻声道,在我身边坐下。
“我要么是蠢的要命,要么就是受了诅咒。不管那一种情况,你单干都会好得多。”我嘴里念叨着。这就是我的终点了吗?废土总算把我打垮了?“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而在我身边的小马总是白白死去。”我低低地说着,近乎微不可闻。
P-21叹着气道:“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要不是我还会撬锁和黑电脑,说不定我的境遇比在避难厩的时候好不了多少。除了自己必死无疑这点,我的脑子里想不到任何有用的东西。我不是你,黑杰克。我也许比你聪明点,但没有你的勇气。”
背负着这一切活下去,这远比给自己脑袋上来一枪要痛苦的多。要么就屈服于仇恨,让杀戮的快感主宰一切?眼下这个选择看上去充满诱惑力。杀掉学院派,抢走他们的装备;杀掉名流马,杀掉见到的每一只马,抢走能抢的一切。这是一种比自杀更恐怖的结局。
不,唯一的出路只有继续前行,虽无法弥补过去,但至少能改变将来。
我接过他递过来的霰弹枪,站起身。我还没完全缓过劲来。虽说我一向自认为不是聪明的小马,但我现在有了个主意。“P-21……你对潜行比我在行多了。你也熟悉终端,你会开锁,知道该怎么做。有谁在这个医疗中心的幕后亲自策划了这些罪恶,你必须阻止这一切。”我将ID卡递给他。
“你想让我们分开。”他一针见血的指出。“你清楚这样做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黑杰克。”
“此时此刻我想不出别的办法。我们两个一起的话,目标也就更大。你带上我只会徒增累赘。”我虚弱地向他笑笑。“说不定你还能找到晨辉呢。”
“你真觉得她还有可能活着?”
不。“我还不打算现在就放弃希望。”虽说我十秒钟前还在自怨自艾。“不论你做什么,都比呆在我这蠢货身边强。”
“你不蠢,黑杰克。”他的语调平静。我弯弯眉毛。“好吧,那,祝好运了。”我装填上橙色的爆裂弹,向反方向快步走去。当我前进时,一首歌曲浮现在脑海中。我情不自禁地哼唱了起来。慢慢地,我的脸上展露出微笑。虽说这首歌的内容有点傻气,不过节奏感没的说。
“把右蹄伸出去……把右蹄收回来……把右蹄伸出去,然后把它摇一摇。(You put your right hoof in… you put your right hoof out… you put your right hoof in, and you shake it all about)”与其说轻声哼唱,我的歌声更接近于声嘶力竭的咆哮。“大家都在等着你,跟我一起跳。我唱的是最好(you do the pony pokey and you turn yourself around. That’s what it’s all about)。”我的脸上慢慢展开了微笑。自上楼来从未停过的音乐已经不知觉间切换成了我正在唱的曲调。
“你把子弹装填上!你把它一枪打爆!”我怒吼道,一发鹿弹将兔子摄像机打得粉碎。“你再上一发子弹,混蛋全死掉!我干的是最好!”我开始飞奔起来,凌厉的枪弹将途径的一切打得粉碎。炮塔和步哨在开火前便被我狂风暴雨般的弹幕所淹没。那混球别想再继续玩鬼把戏了!我只要开火,开火,开……有个孩子!
我愣住了。音乐声戛然而止。那只小雌驹身穿一套怪异的粉红裙子,她薰衣草色的皮毛上,一道长长的伤疤触目惊心,从侧身一直隐没入眼睛上方的粉色鬃毛里。她的嘴巴被缝成一个恐怖的笑容。雌驹站在我面前。
开火啊,黑杰克!“玩一玩?”她的嘴唇甚至都没动一下。快射她!“你喜欢我的衣服吗?”她缓缓抬起头来,鬃毛落到一边,露出眼眶处两只闪着红光的灯。她的嘴巴不是被缝成笑容的,而是被缝死的!“我想要当一只独角兽。”她悄声道。我艰难地控制着霰弹枪,法术光团抖个不停。“我能和你一样吗?”
幼驹的裙子被撕开了,她的肩上冒出了两股金属卷须。其中一只抓着一把手术刀,我堪堪用哔哔小马挡住它。我终于决定开火,霰弹正中她的脸。薰衣草色的皮毛被撕裂了,露出了底下冒着烟的金属材质。我又给了她一发,机械马发出咯咯的响声,倒了下去。“卟!”我对那东西怒吼道。“该你了!”
“该我们了。”走廊里传来细语声。“该我们了……”从远处走廊的微光中,我辨认出一对闪着红光的眼睛。两对……四对……六对……一双一双红眼从黑暗中浮现。“来玩玩!”她们兴奋地低语着。
好的,我算是把仇恨都拉过来,是时候开溜了。“来啊!有本事来抓我啊!”我撒开蹄子全力跑起来,一路大笑不止。
* * *
不知道我是甩掉了那些机器鬼,她们觉得烦了,还是说她们只不过又在策划新的游戏。这一层没有病房,而是各种手术室。忽明忽暗的灯光中走廊时隐时现,我第一次差点被吓了一跳。音乐又变成了一首欢快的歌曲,歌唱着冬季扫除。倒不是说比之前的诡异曲调还糟糕,不过这样一来我就听不见机器马移动的声音了。
我走进一间办公室。看到保险箱的锁和桌上的终端都打开了,我不禁为之一振。P-21还在这里,他为我在保险箱里留下了一些治疗药水和金币。我走到桌子后头,不忘用霰弹枪警惕四周。我之前没多想,不过特殊子弹的副作用现在开始体现了:它们对枪械的磨损非常大。现在的情况下,我必须谨慎地对待每一次开火。此外我只剩气象站拿到的自动手枪和“闹剧”,后者又没有子弹。我在手枪的弹夹里装了些蓝色的闪烁弹药,以及一些普通的铅弹。
这间办公室满是垃圾,不知道是机械马的杰作还是它的拥有者疏于整理。摞起来的文件堆几乎到我的角那么高。我歪了歪嘴,从顶上取下一张表单:‘金盏花(Marigold):PH医学授权:未通过。’只有和平部部长才能用这样的否定章:一只皱着眉头的兔子图案。另一张上面则盖上了粉色的蝴蝶章:‘体检豁免权:已签发’。
幸运的金盏花。我现在也需要些运气。”我说着,翻阅起最前面的几页,一张照片上,一只带着硕大太阳镜的蓝色独角兽站在某种导弹的前面。要不是考虑到自己现在还未脱离险境,我恐怕已经无聊起来了。我把表单放回去,接着眼睁睁地看着整摞表格在我的面前塌了下去。“真不错。”我喃喃道。希望P-21能找到解决办法,我的头脑反正是想不出。
我注意到了终端上有一个解开的音频文档。干嘛不呢?我按下了播放键。至少有点事可做。
记录1:我们已经控制了这里的设施。记录大多被破坏或删除了,要想弄些有用的东西,就必须先找到中央控制系统。我们费了好大功夫才穿过屋顶,但感谢塞蕾斯蒂亚,这片地方还未被染蹄过。等到这里彻底肃清后,说不定能把整个生化医疗团队都迁过来。我从没见过一个地方有这么多的医疗设备,虽说没什么特别的货色,不过我们已经发现了多到爆的医疗药水。
记录2:我们找到了休眠舱(pods)和控制室。不少处理器还在工作,不过对我们来说意义不大。有个傻子试图切断主系统控制…….嗞嗞嗞嗞嗞…………被烤的焦透。想修好应该不会是多难的事。只要连接得当,我们就能把医疗队带来了。
我站起身,看了看墙上挂着的图画。小蝶穿着一件破旧的连衣裙,看起来她在台上很害怕。老天爷,她看上去太萌了!黄色的雌马躲在一匹紫色的独角兽身后羞涩地笑着,后者的鬃毛中有一丝粉色。她们的身边是一只橙色皮毛的雌马,她的牛仔帽下是一头金发。背景中正在建造的设施多半就是小蝶医疗中心了。
记录3:一切都逐渐步上正轨。不过还有些残留需要处理。我们一定得关了音响系统,这声音快把我逼疯了。他们两百年前整天听的就是这个?……嗞嗞嗞嗞…….
记录4:亮蹄(Brighthoof)和苍穹闪闪(Sky Sparkle)都开了小差。多半又在员工休息室干起来了吧。走廊里老是莫名其妙地出现玩具,士兵们多半不安起来了。我必须组织些……嗞嗞嗞嗞……应该没多大事。生化医疗团队找到了……嗞嗞嗞嗞……当然是试验型的,但它几乎算得上核弹术级的注射剂了。如果说它有起死回生的能力,我是不会吃惊的。
我看了看终端,上面放着一张便条。‘请别再问关于程序的问题了,PH。我们只成功过一次,我不会拿更多孩子冒险的。我就是不能。我很抱歉。F。’
记录……嗞嗞嗞嗞…….某种东西把他们分隔了开来。把他们活活剥了皮。他们被……做成了标本。肯定是Morn……嗞嗞嗞嗞…….或者Nigh…….咔咔咔咔……找到他们,他们被逮捕了,指挥部会决定要处决谁的。该死的。我真该给指挥部省点功夫,自己枪毙了他们。
嗞嗞嗞嗞…….屋顶入口被封住了。整支医疗队都没了。是他干掉了他们。他是唯一没有报道的。他一定是拿到了控制设备……嗞嗞嗞嗞……该死的……我受够了这游戏。我们怎么会搞砸到这样?
……嗞嗞嗞嗞……我玩够了……
我填满了最后一个弹夹。检查了一下霰弹枪和手枪:后者是电磁弹,而前者则使用鹿弹和爆裂弹。记录中的声音开始惨叫起来。然而这次我并未惊慌失措,也没有对着终端开枪。我冷静地坐在那里,听着那匹小马的惨叫,接着将电脑关上。站起身来,我来到走廊,左右看了看,接着用我最大的声音咆哮一声。
“游戏开始!”
最初只是风中的一声低语,逐渐回声在走廊中回荡,最终演变成咆哮。选一条路,随便哪条路都行。我跑了起来,但我已经厌倦了一味的逃跑。于是我掏出手枪,向迎面而来的机械恶鬼倾泻出了电磁弹雨。它们闪起火花,嗡嗡叫着倒下,覆盖着的皮肤剥落下来。“坏小马!”它们尖叫道。我开启S.A.T.S.,用警棍杀出一条血路。我敲下它们的脑袋,确保这些混球不会再醒过来。
“说得没错!我就是只坏小马,来抓我啊!”我挑衅地高喊,炽热的愤怒淹没了一切情感。我一路哈哈大笑,敏捷地转了个弯。“来啊!有种放马过来啊!”
“坏小马。”门厅传来低沉的声音。我转过头。在我面前,一只被肉块包裹住的巨型机器马巍然而立。“时间到了。”它冷酷地道,用与体型不相称的敏捷向我扔出了一个发光的白色玻璃球。多半是榴弹之类的。我用法术接住它,向那机器扔回去……
oooOOOooo
这他妈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动弹不得,连叫一声也办不到?我发现自己正躺在沙发上,蹄间拿着一张报纸。多数的文章都是关于在碎蹄镇的刺杀企图后,小马国各界的强烈呼声。似乎我被塞进了一只陌生小马的身体里。唯一看起来比较眼熟的只有她蹄子上绑着的哔哔小马了,看起来比我的要漂亮不少。
桌子后面是一只白色的雌驹,她有着一头粉色的鬃毛……这地方看起来是我刚刚去过的办公室?只不过未经岁月的侵蚀。她的臀部是一个红色的十字,身上穿着套白色的实验服。雌马心不在焉地玩弄着她的铅笔,拨来拨去。“我”向她看去。“冷静些,红心博士(Doctor Redheart)。”
“冷静?我要怎么冷静,石榴(Garnet)?小蝶就要来了。”她在桌上敲着蹄子。
“毕竟这是她的医院。”我能感觉到石榴在微笑。
红心则叹了口气,眉头紧蹙。“我还是不敢相信车厘子为了此事直接找到了部长。我以为那些反对意见足以打消她的主意。她怎么能现在提起这茬?”
“我更惊讶部长为了这件事竟然亲自来和她洽谈。要想和苹果杰克或者瑞瑞会面一次得花上好几天时间安排,至于云宝黛茜或者暮光,更是想都不用想。”石榴叹了口气道。她摆弄了几下文件,涂着油的蹄子泛着红色。“就算是对部联办来说,她们都是遥不可及的。”
“事情已经坏到这份田地了吗?我还没听说过。”红心担忧地道。
我”挥了挥蹄子。“噢不是,我不是说事情有多糟糕,只不过……很紧张。但如果我们能解散无敌部,并将他们所辖划归战科部的话,事情就会容易的多了。但露娜不肯听取我的提议。”
房门打开,走进一只粉紫色的雌马,她的屁股上是微笑的花朵。她的眼角带着皱纹,一头鬃毛也完全变灰了。石榴看过去,正迎上了对方的目光。我能观察出到两匹小马彼此并不对付……但我也隐隐感觉到两匹小马间曾一度有着友谊的根基。只有在失去了挚爱之物后才会心怀如此的悔恨。“车厘子。很高兴能再次见到你。教育局那边怎么样?”石榴问道,站起身礼节性地拥抱了她一下。
车厘子似乎松了口气。“事情……我想……和小马国各处的事情没什么区别。谢谢你在印象部(Ministry of Image)为我们做的工作,石榴。有时候需求清单排的实在太长了些,多亏了你我们才能弄到所需的材料。”车厘子皱了皱眉头。“不过,你能不能跟他们说说,和平部的学校不需要他们那些……呃……更具创造性想法的历史书?我收到的一个课本上说古代斑马会痛饮鲜血,还拿小马做活体献祭。”
“啊,没错。有时候印象部的确会……发挥一下。”我完全不知道她们在谈些什么。如果斑马不喝血的话,他们干嘛要那么写?不过反正我现在也没法退出,不如就看看接下来会怎么展开。
房门再次打开,谈话声立刻停止了。我曾看过她铜像的样子,现在则有机会亲眼目睹她的容姿。比起那座塑像,黄色的天马或许少了些伟岸庄严,但她无与伦比的美丽不禁让我无法转移视线,友善的气场令马如沐春风。她跟每匹小马打招呼,握蹄,言语中满是真诚。即便我不算亲自碰到她的蹄子,仍感到无比荣幸。
当每匹小马都围成一个圈坐下后,红心立刻对身边的粉紫色雌马开口了。“我知道你有些意见,车厘子。但我们已经决心于此。”
“红心,我们现在不能用这些设备。我们甚至都不清楚有多少法术被运用于这项技术!”车厘子的视线看着我。“对于这是否会留下什么长久的影响,我们一无所知。”她转向小蝶。“你必须出面阻止,至少等到我们确保安全性为止。”
“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车厘子。但我们已经测试了它们整整三个月,并没有任何不良影响,我的研究员们都对此烦透了。”红心的声音让我想起了妈妈说‘相信我’时的语气。
“你测试的对象是动物和成年小马。这些是孩子,小蝶。对成年马来说,被困在一处长达三个月也许很难受,但至少他们能理解情况。孩子会怎么样?他们想嬉戏玩耍,跑闹跳动。哪怕一个星期也太长了。小蝶,这太残酷了!”
小蝶开口了,声音婉转轻柔。“你觉得我们该让这些孩子死掉,而不是让他们休眠等待医疗救助吗?”
车厘子张了张嘴。“不……但是,小蝶……”
“只要你开口,说,‘小蝶,我们应该让这些孩子死去’,那我现在就停下休眠舱的使用,并开始测试,为期至少一年。”小蝶的声音仍然无比柔和,吐出的话语却冰冷若铁石。
“小蝶,我不是要他们等死。你知道的。但我也熟悉孩子们,这不是解决的办法。”
“我也熟悉孩子……”
“不,小蝶。你喜欢孩子,但你并不真正了解他们。你从未有过孩子……”
红心轻轻咳了一声,打断了车厘子。一阵尴尬的沉默。“……我很抱歉。”
小蝶闭上了眼睛,我无从猜想她内心的想法。车厘子看起来对自己的发言很后悔,但她并未开口。
更长的沉默。小蝶轻轻开口了。“我也是。我很抱歉,车厘子,但我拒绝延缓帮助那些孩子们。”她慢慢站了起来。“告辞。”她走出了房间。
“该死的……我干嘛要那么说?”车厘子轻轻擤了擤鼻子。石榴走过去安慰她,我仿佛看到了两只小马曾经友谊的某种重现。红心将一盒卫生纸递过去。车厘子用它擦了擦鼻子。
“别担心,车厘子。孩子们不会被孤独地困在里面。他们可以和护工,我,家庭和老师自由沟通。他们不会被忘记的。”红心向她保证。“大多数时间他们都将在睡眠中渡过,我们可以给他们营造甜美的梦境,让他们一直睡到打开休眠舱为止。”
“我怕的就是这个。孩子们不能永远保持纯真,或早或晚他们都将不再是孩子。”紫红色的雌马站了起来,静静地离开了房间。
红心摇了摇头。“很抱歉你必须见证这一幕。”她将纸巾盒放到一边,抬起头看着“我”。“她是个教师,很优秀的教师。我知道她宁愿一直呆在那个岗位上而不是在部门的学校工作。”
石榴点了点头。“我理解她的担忧。幸好,她没发现那份关于随着时间推移受试者会逐渐对镇静剂产生抗药性的报告。不过二十年时间已经够久的了,我们又不是要让他们呆上几个世纪。”
“她对于其中施加法术的担心不无道理。我们的一些医护成员也对此抱有担忧。据传有印象部的法术也掺杂其中,但那不可能是真的。”
“不不不,我肯定那是个假消息,红心。有时候,我们的确难以分辨某样成果是来自于科技部还是魔法部(Ministry of Magic)。我们能做的只有尽力而为。至少,我很高兴和平部愿意与我们共进退。我会尽量给你那边多派点专家。”
“谢谢你,石榴。这对我们意义重大。”
“我,别担心。噢,还有。过一会萝卜坑会来将维修机器马绑定到主系统。等他们的控制系统和机器连上后,你的护士就不用担心他们会弄出什么麻烦了。”
oooOOOooo
我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接着开始惨叫。火焰覆盖了我的胸前。我被仰面绑在一个手术台上,怎么挣扎都逃脱不了。
头顶上,一只白色的机械蜘蛛正悬浮在空中。它用细小的剪刀慢慢地把我的肚子剪开。我一边狂叫,一边徒劳地试图挣脱束缚。“你这混球!”我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坏小马。脏嘴巴的坏小马,她说脏话!”围在我身边的缝合机械鬼们咯咯笑道,剪刀咔嚓咔嚓地剪个不停。“她需要被惩罚。坏小马!”
孩子们睡着了。
视野所及,房间内堆满了金属制的休眠舱,从玻璃做的外舱板上能看见里面衬着的垫子。我躺在这儿扭不动头,不过能看到至少四十个这样的休眠舱。里面装的都是幼驹。有的少了蹄子或眼睛,还有的身上带着烧伤的痕迹,甚至更糟糕。还有的外表上看不出损伤,我猜测I他们多半是有内科疾病。他们全都一动不动,就像尸体一样。每匹幼驹的面前都有着一个小小的显示器,上面满是细小的文字,我反正看不懂。所有的平板都连接到一个中央处理器上,它的一头连着一条很粗的电缆,没入地板下面。
我禁不住尖叫一声,不过痛苦让我集中了注意。“你到底想干什么?”我喊道,用尽全部的法力和剪刀相抗衡,身上的伤口已经有一尺长了。
“妈咪!玩!死!活着!哭!拥抱!血!妈咪!请!饼干!操!爹地!疼!皮!妈咪!玩具!小狗!狗狗!生日!外面!家!死!杀!衣服!睡觉!疼!出去!玩!死!”我身边的机器叽叽喳喳地重复道。
我们又不是要让他们呆上几个世纪,石榴的话在我耳边响起。要是他们被抛下了会怎样?这些孩子们用了多少年发展出对镇静剂的抗药性?在最后一批幸存的医护者们没法让他们提起兴趣前,又过了多少年?在他们最终发疯,开始玩那些愈加血腥的游戏前又过了多少年!?
某匹小马,我猜测是红心,切断了维修机器和设施主系统间的联系。他们孤独地等在这里,无法做任何事,无法入睡,甚至没法自杀。然后英克雷来到这里,恢复了连接,于是孩子们又开始了他们的游戏,几十年的漫长折磨让他们越加疯狂。
现在,我就是下一个游戏的牺牲品。我用尽念力将医疗机器虫推开,牙关死死咬紧几乎银牙崩碎。还不够。它伸出一只长着三根手指的手,把我的肠子拽了出来,就像一根灰色的面条。我不敢尖叫,那样恐怕会被呕吐物噎死。我眼睁睁地看着一尺又一尺的肠子被缓缓拖出来。
随着一声巨响,头顶的天花板塌了下来,一个沉重的通风管栏栅掉下来砸在机械手上,它断掉的前端没入我的肚子里。晨辉将脑袋探进来,嘴里叼着一把手枪,双眼瞪的滚圆。此时此刻,晨辉的身影胜过世界上的一切财富。
“坏。坏。坏小马,太坏了。”机器鬼魂们低语道。医疗臂松开我的肚子,倒在地上。晨辉从通风管中钻出来,盘旋在我上面。房间里的每一双眼睛都聚焦在天马身上——除了我的。我瞥见了门口一抹蓝色,那是P-21悄悄溜了进来。他小心地向终端那里摸了过去。光是晨辉还不够。
我艰难地抬起头,观察起绑着我的皮带。疼痛让我的视野变得灰暗无光。我努力施展起漂浮术,弄松了一个搭扣。接着是下一个。下一个。我有气无力地挣开束缚,周围的机器马靠拢过来。“坏小马。坏小马。”我坐起身,看见了我的霰弹枪。没记错的话,里面装填的是橙色的爆裂弹。
我一边把枪飘过来,一边翻下手术台。但我很快发现:我的法术既拿不住霰弹枪的把手,也没法把自己的肠子塞进去。感到自己滑溜的肠子盘在自己的肚子上,真想给自己脑袋来一枪结束这一切。我离目标之间还不到二十码,但这二十码比我一生中任何距离都要漫长的多。
P-21飞一般地敲打着键盘,晨辉拼命地和机械们周旋。我则用尽剩下的每一丝意志力,艰难地向前走去。如果机器们意识到了我的企图,它们可以轻而易举地阻止我。我想它们大概只想看着我一步步踉跄地向前走去,以为我想去帮助P-21或者是逃走。但我并没有这么做,而是一步步走到了机器的连接线跟前。突然间我的肠子传来一阵剧痛,差点又昏倒在地。“你能不能别踩我的肠子?”我虚弱地说道。
电缆线很粗。就算装填的是爆裂弹,我还是得用好几枪才能把它打断。霰弹枪剩下的子弹不够多。没关系,我只需要再来一枪就行了。转过头,我向机器鬼魂们露出笑容。“游戏结束!”我怒吼道,将枪管抵在上面,用最后一发子弹开了火。
飞射的弹片溅了我一身。一声低低的嗡鸣,向晨辉抓去的机械臂停在了半途中。周围的机械马们有如断线木偶般伫立在了原地。我终于支撑不住,一头倒了下去。
哎,疯子们。
* * *
醒来时,我感觉不错。事实上,简直棒极了。一睁开眼睛,我立刻开始查看起自己的肚子。之前的伤口只剩下一道难看的红线,并在我的眼前愈合着。我躺在一面桌子上,上面放着个奇怪的护符,它发出粉色的光晕包裹住了我。某种复原法术正逐渐将我身上的各处拼接起来。
“噢,太好了,你醒了。”晨辉的声音从桌子边传来。天马的样子看起来需要好好地睡上几天,并接受几年的治疗。也许我们能想办法办到。
“噢,你还活着,太好了。”我答道,对方回以微笑。我抬起头打量着古怪的蛋形护符。“请告诉我还有更多这样的玩意儿。”
“还有更多这样的东西。”她小声答道。
“噢谢天——”我刚开口,接着注意天马看向了一边。“其实没有了,是吧?”
“你告诉我要说——”晨辉的话没说完,我坚定地搂住了她。
“我以为你死了。我以为我把你害死了。”我紧紧地把天马拥在怀中。“你是怎么逃掉的?”
“红灯。”她轻轻的道,身体微微颤抖。“它一直在亮着。我想它们的注意力多半转移到了你们身上。我抬头看见了通风管,于是用枪开了条路钻进去。它们说我作弊。之后我所做的就是跟随吵闹声和霰弹枪的枪声了。”
肚子上的伤口现在完全愈合了。我瞪大眼睛。“快把P-21叫来!我们可以治好他的……”接着在一阵嗡嗡声中,粉色的光晕消失了。“……操。”
“护符只能对一个目标起作用。”P-21说着,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
“我想治好你的腿。”我小声咕哝。
“为啥?又不是你弄断的。”
我叹了口气,爬下了床。我看了一眼失去光泽的护符,总感觉它在我身上浪费掉了。“我以为如果治好了你的腿,我就不会老让你想起99号避难厩了。我们说不定能成为朋友。”
他先是皱起眉头,接着咧嘴笑了。“你想没想过可能不是因为你的原因,黑杰克?”我不解地眨了眨眼,雄马叹了口气。“我估计也没有。来吧,我们还有一件事要处理。”他向门外走去。“而且这事不怎么样。事实上,简直烂透了。”
我们回到了手术室。我努力不去注意地上的一小截肠子。雄马在巨大的中央处理器前停了下来。
幼驹维生系统:
>当前患者存活预期:0.00%
>患者交流系统:故障,系统瘫痪
>关闭电源:确定/取消
不。“不不不……该死的,不要这样。操!”我怒吼一声。环顾周围的休眠舱。舱门前的迷你终端上,数据像疯了一般的跳动。我能想象出当他们再一次被切断与外界的联系时那无声的尖叫。我转身面对P-21.“我不会杀掉四十个孩子的!你疯了不成?”
“不,我很清醒。”他盯着终端机。“我们有两个选择:要么让他们继续保持这样半死不活的状态,要么把系统关闭,杀了他们。”
“把他们唤醒!看他们是不是真的疯了。”对疯狂的幼驹我还是下得去蹄的……我希望吧。公主在上,这真是我自己的想法吗?
“我们不能,黑杰克。”晨辉轻轻道。“他们在被放进这些休眠舱时就已经奄奄一息了。根据上面的记录,其中很多在被放出来后都撑不到一天。如果我们留下他们……也许……我不知道。也许有一天英克雷能找到帮助他们的办法。”
P-21静静地摇了摇头。“英克雷因为这些孩子损失了一整支医疗队。况且他们被困在这长达两个世纪,你真的想让他们继续这样呆下去,为了哪一天可能获救这样虚无缥缈的希望?”他叹了口气。“我告诉过你这事烂透了”
“那你为什么要问我?”我轻轻问道。
“因为这里不存在正确的答案。她是对的,我也是对的,不管何种选择,他们终将受苦。”他又叹了口气。“我有我的想法,她也有她的。由你来做出选择。”‘因为你是队长’,他的眼神说道。
不。操他的!该死。不!我宁愿再回到手术台上把肠子拽出来,也不想做出这样的选择。我咬着牙看向那些休眠舱。“我不能……我不……操!”我喊道,紧紧闭上眼睛。这里没有正确的选择。不管怎样,我都罪无可恕。我想过掷硬币决定,但如果真的做出了选择,我会不会决定三局两胜?该死的!该死的……
我重新睁开眼睛,慢慢走到休眠舱跟前。“我不知道你们能不能听见我的话,或者理解我的话。我不知道你们是谁,有过怎样的梦想。唯一清楚的是,你们绝不该像这样被囚禁于此。我很抱歉。”泪水滑过我的脸颊。“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了。在我来的地方,她们说当你死去时,就会到另一个世界去。”我抽了一下鼻子,垂下脑袋。“我希望..我希望如果你们能到某个地方的话……希望那儿能比这里更好。”
我回到终端前。“确定。”“回车。”风扇嗡嗡的转动声逐渐停下,随之而去的是被我抹掉的四十个年轻又饱经岁月的生命。咽了咽口水,我清楚这眼前一幕将伴随我终生。我轻轻哼唱起来,似乎在抚慰这些饱经折磨的灵魂。“闭上嘴,静悄悄,让浓浓睡意将你抱。闭上嘴,静悄悄……睡觉时间来到。”
我噎住了。但晨辉替我唱了下去。“进入甜蜜梦乡,忘记整日匆忙。进入甜蜜梦乡,拥抱梦境芬芳。”她几乎和我一样哽咽。随着电源被切断,休眠舱的长明灯一盏一盏地暗了下去。
P-21接过了调,让我和晨辉都吃了一惊。“闭上嘴,静悄悄,让浓浓睡意将你抱。闭上嘴,静悄悄……睡觉时间来到。”他低垂下了头。终于,仪表上的心电图读数变成了一条笔直的线。
怪我吧,怪我吧,怪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