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理切片的送检结果,是癌症。”
端坐在我面前的这位戴着口罩的医生如此说。因为隔着一层口罩,我看不到他此刻的表情。
“若是现在开始积极接受治疗的话,寿命或许能够得到延长。”
会诊室头顶的中央空调嗡嗡作响,不断呼出的燥热暖风吹得我的鼻子有些干涩。
或许这就是医生之所以会戴口罩的原因吧。
“有什么好的治疗方法吗,大夫。”
一旁的丈夫探出半个身子,胳膊支在桌子上,语气中带着平日里不常有的急切。
“一般的治疗方法,都是化疗。”
听到“化疗”这两个字时,丈夫的肩膀微微颤抖了一下。随后,我又看到他的头发轻轻摇曳起来。
“若是保守治疗的话……”丈夫摇着头,想要否定掉化疗这一选项。或者,他是想把我患了癌症这件事从脑袋里甩出去。
“若是选择保守治疗的话,预期寿命或许会缩短,不过……倒也不会太遭罪。”
医生将手中捏着的报告单放到一旁,视线移向电脑的显示屏上,在键盘上敲打起什么来。
“可是,大夫,我听说有些中医能够开药治疗癌症。咱医院的中医科怎么样?”丈夫似乎不愿放弃,又做出新的提案。
医生敲键盘的手停顿下来,眉头皱了一下。就算是我,也能明显感觉出,他听到这个问题有些不高兴。
“这个我不太清楚,这是我专业范围外的问题。”医生说得一板一眼。
“我看网上说,有些蒙古医生,只用几服药,就能够攻克癌症。您认识会治这个的大夫吗。”丈夫有些不死心,他背对着我,质问大夫。我看不到他此刻是何表情。
“我说了,我不清楚,这是我专业范围外的事。我只知道西医的治疗方法,也不认识什么中医大夫。”医生的语气尽可能克制着,在爆发边缘。但听起来,还是有些刺耳。
“这是药物缴费的单子,能延缓病情。缴费后去药房拿药。”
桌角边的打印机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转动的滚轮带动A4的白纸,将它从底部吞入,又从上部吐出。
医生拽过顶部冒着碳粉烟尘的单子,在右下角签下自己的名字。
“你去缴费拿药,让你老婆留一下,我有些事要交代。”
丈夫接过缴费单后,立即转身出了诊室。我没来得及和他说些什么,他也没对我说些什么。
“咳咳,”诊室内只剩我和医生二人,他清了下嗓子,“对这种病,重要的对生活抱有信心……”
医生面对着我,神情肃穆。他脸上挂着的绿色医用口罩,口罩伴随着他嘴巴的一张一合上下蠕动,看着有些滑稽。
中央空调轰隆隆的吹气声有些聒噪,我只感觉医生说话的声音离我越来越远,耳边仅是空调的杂音。
直至医生抬手示意,将我请出去,我才回过神,懵懂地离开。
走廊消毒水的味道有些刺鼻,呛得我喘不过气。我怔怔地坐在一旁的铁椅上,不自觉地仰起头看向天花板。
“我好像要死了。”
心里突然涌出的这个想法让我一愣,可我却没什么实感。
任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我始终不见丈夫的身影。虽说短视频上经常看到丈夫因妻子罹患了癌症而连夜跑路的,但我知道,我家的那位不会这样。
果然,当我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药房旁。正看见丈夫手里捧着一大袋子药,蜷缩在墙角,红着眼眶研究那一盒盒药物的说明书,喉咙间还不时发出呜咽声。
果然,哭得梨花带雨,像个小妮一样。
“真是的,不知道咱俩谁患的癌症。”
我叉着腰,叹了口气。向前走了两步,蹲在他身旁,用力抱紧他,感受来自他身体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