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彼游川鱼,比目中路析。」
自剿匪一事后,刘樾开始受到皇帝赏识和器重,再加上他对政局独有一番深知灼见,总能提出良策,官级节节高升,几年间便升为刑部侍郎。
这日,礼部尚书乔迁新居,于府邸设宴,一众同僚受邀前往。
刘樾不胜酒力,宴会后众人跟随礼部尚书闲逛题词,他酒未全醒,独自在花园里的山石上多坐了一会儿。
“你别坐在这里,旁边石头缝里的那株小花要被你压坏了。”
耳边忽然有声音响起。
刘樾抬起头,顺着声音看过去。
在看清楚来人的那一瞬间,他忽然觉得自己方才席间的酒可能是喝得太多了。
不然他怎么会看到小薇站在他面前。
“小姐,老爷才吩咐过,让您今日不要乱跑。”
一丫鬟从远处气喘吁吁地赶来。
刘樾晃了晃脑袋,迫使自己清醒过来。
众人皆知礼部尚书家有位深受宠爱的千金,刘樾猜到面前这位便是,忙起身行礼。
“不必多礼。”尚书千金挥挥衣袖,只顾着上前查看石缝里钻出的那株花草。
刘樾颔首冲她的背影拱手行了一礼后便快步离开了花园。
礼部尚书家的小女儿还未出阁,刘樾自然回避不敢仔细打量,他只当自己是喝醉了酒,眼花认错了人。
然而三个月后,他处理刑部一桩案件夜查城外的坟地时,竟然再度同她相遇。
荒郊野岭里就连风吹动树枝都显得有些瘆人,刘樾未带下属,独自前来荒坟寻找线索。
远远的,他敏锐地注意到一处坟后竟出现了动静,似乎有人藏匿其后。
很有可能是和案情有关的疑犯来此销毁证据。
刘樾闪身躲在树后观察了半天,却不见那人有下一步动作,于是他蹑手蹑脚过去准备将那疑犯抓个现行。
他来到坟前,正准备突袭躲在坟后的人,没成想那人竟先一步从坟后钻了出来,一根粗树枝劈头盖脸便向他招呼了过来。
好在刘樾手疾眼快躲过了这一击,伸手反将那人擒拿下来。
被他按住的人扭过头,露出了一张完全超出他意料的面容。
夜幕之上月光高悬,明晃晃的,将眼前人的面容照得清晰无比。
他好像又回到了多年前进京赶考时被虏上山寨的那个夜晚。
若不是他知自己身处在禾阳百里之外的京都,若不是他知过往岁月已如逝水一去不还。
他真的会以为是故人从坟墓之中爬了出来。
太像了,除了脸上没有那道狰狞的伤疤。
对方从他手中挣脱出来,起身拍了拍裙摆上的土。
“我认得你,你是刑部的侍郎大人,”她有些窘迫地眨了眨眼睛,“不好意思啊大人,我把你认成盗墓贼了。”
说罢她便转身打算开溜,却被刘樾一把拽了回来。
“郑小姐为何会出现在此?”刘樾寒着脸审视着她。
从方才的恍惚间回过神来,他脑子里便立刻分析出了无数可能。
他思考过礼部尚书是否与案子有牵连,他的千金出现在此是否是为了伪造或销毁什么证据。
但当他的目光落到那张酷似故人的脸上时,脑子里的分析就瞬间全乱了。
只剩下难以遏制的悲苦与痛悔从心底源源不断地涌出。
“你认识我?”对方惊讶地看着他。
“几个月前在郑大人府上与您有过一面之缘。”刘樾下意识移开视线。
“侍郎大人记性这么好,刑部的查案人员都这样厉害吗?”尚书千金笑着奉承了一句,扭动手腕试图挣脱他的桎梏。
刘樾抓着她的手腕一动不动,冷声严肃道:“刘某来此是为查案,郑小姐黑天半夜不在府中休息,反而跑来这里,怕是与案子脱不开关系吧。”
“什么案子啊?”尚书千金用另一只手推着刘樾抓着她手腕上的小臂,“放开我,和我有什么关系?”
本就是试探套话,若是她真知道刘樾在查什么案子,那才是真说不清了。
刘樾观察她脸上的表情不似作伪,心中稍微安定了些许,接着他松开了手,尚书千金还没收回挣脱的力道,一屁股摔坐在了地上。
“郑小姐随我回刑部走一趟吧。”刘樾垂眸看着她。
她竟也不恼,从地上爬起来,向刘樾走近一步,刘樾下意识想要后退,只得逼着自己同她对视。
她云淡风轻地冲他笑笑:“可以,正好我也有个案子要拜托侍郎大人帮忙。”
刑部里,刘樾盯着桌上的案件卷轴发呆。
经过调查,尚书千金确实与他正在查的案子毫无瓜葛,她说要赶在天亮前回去,刘樾便差人送她离开了。
原本他准备亲自去送,她却说不想惊动府上的人,只想从后门溜回去,于是刘樾只好让夜值去护送。
刑部里静悄悄的,刘樾回想着尚书千金临走前忽然转身冲他灿然一笑的模样。
“多谢侍郎大人愿意帮我这个忙。”
连那灵动的神色都与记忆中的人十分酷肖。
尚书千金名叫郑榕姬,同府上一位送水工的女儿是朋友,前阵子那个女孩在家中自尽了,郑榕姬知道的时候那女孩已经下葬了,她差人打听缘由却一无所获,于是便趁夜晚偷溜出去,自己跑去坟地里,试图从尸体上找寻答案。
平民家女孩的自尽无人在意,郑榕姬拜托刘樾帮忙调查的时候,其实并没有指望这位看起来有些不近人情的侍郎大人能答应。
但刘樾却认真地将此事当着案件一样认真地记录了下来。
刘樾放下笔抬头时,看到她在看着自己。
“怎么了?”
郑榕姬摇摇头:“我还以为你会随便找些话把我搪塞过去,这只是很小的一个事情。”
“案子并无大小之别,替无法开口之人鸣冤本就是刑部职责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