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光，透过破败的窗棂，斜斜洒进一间低矮的土石小屋。屋内仅有一张粗糙木桌，一张用旧麻布拼补成的床，以及几件叠放在角落的生锈机械零件。靠墙处放着个铁制小炉，里面尚有昨夜未完全燃尽的木炭，发出微弱的余温。
顾无尘缓缓睁眼。灰蒙蒙的视野中，第一眼看到的是悬在墙上的一块生满铜绿的铁片。那铁片似乎是从什么古老仪器上拆下来的，形状不规则，上面刻着复杂交错的纹路。没有人知道它的来历，包括顾无尘自己。只知道这是他父母唯一留下的遗物之一。
“呼——”
他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抹掉额前的汗渍。昨夜，他梦见父母的身影了。那梦里，父亲高大魁梧，背着一柄斑驳长矛；母亲一袭青衫，手捧灵纹卷轴。二人站在一片荒凉的大地上，远处是崩塌的古代机械巨像。父母朝他微笑，却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去。顾无尘试图追上去，却怎么也迈不动脚步。醒来时，他心中空落落的，不知是想念还是不甘。
不再多想，他起身整理衣物。这是一身用旧了的灰布衣，肘部、膝盖都有补丁。他在这座叫“芒雾镇”的小小边陲之地已生活了十六年。这里远离王城与宗门势力中心，也缺乏像样的灵能修行条件。除了每月偶尔有走商路过，更多时候这里就像被世界遗忘的角落。镇里人大多淳朴又麻木，一辈子就在这荒凉的土地上苟且度日。
打开屋门，外面是灰色的天空和风蚀的石板路。清晨的芒雾镇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铁锈与泥土混杂的气味。街上寥寥几人蹒跚而行，最显眼的是镇中央那座年久失修的钢铁雕像，一只造型奇怪的机械鸟。传说这鸟曾经是远古时代的哨兵，但如今只剩一堆锈迹斑斑的零件。
顾无尘走向镇口的废墟区。这片废墟是曾经的机械工坊遗址，据说多年前有个行商队在这里停留，想要修理某种机械器具，不幸引发了爆炸。自那以后，这里就成了破铜烂铁的堆积场。他就是靠在这里拾荒为生，从破碎零件中寻些还能用的东西，再换点低级灵石或粗劣干粮。
将近午时，他已经搜寻出一些还凑合的齿轮、弯曲的金属条和一块刻有奇妙符纹的零件碎片。这些看似没用的东西，也许能在镇上的“老唐铺子”里换上半块下品灵石。虽然灵石是修士用来修炼的灵能载体，而他这个没有修炼功法、也无灵能引导之法的人只能将其当做苦力时恢复体力的补充品，但聊胜于无。
他拎着一个麻布袋子，正准备回去时，忽听到一个尖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哟，这不是顾无尘吗？又在这里刨破烂？”
说话的是刘老四，一个在镇上混吃等死的小混混。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同伙，正嬉皮笑脸地看着顾无尘。
顾无尘皱皱眉头，没有多言。这几个人不至于下死手，但喜欢欺负他这种出身低微，手无寸铁的人。他一身精瘦，却并无强大战斗力。与其争辩，不如避开。
“别走那么快啊。”刘老四眼露贪婪，盯上了顾无尘手里的麻布袋，“让哥几个看看今天有什么收获？”
顾无尘握紧袋口，他知道这些人惯例要刮点油水走。若是不给，对方不介意上来踢一脚再抢走。
“我今天只是捡到几块铁疙瘩，不值钱。”顾无尘语气冷淡。
“嘿，值不值钱，我们看看才知道。”刘老四咧开黄牙，身后的同伙已经开始摩拳擦掌。
顾无尘咬了咬牙，心知硬拼不行，只有退让。他悄悄松开袋口：“拿去看吧。”
刘老四嘿嘿笑着，从中翻出几颗锈迹斑斑的金属球和残存的机械齿轮，失望地啧了一声：“没什么好货色。”他随手丢回麻布袋，只拿走一块有点花纹的金属片，似乎是想卖个好价钱。
顾无尘看着那块金属片被对方塞进口袋，却并未多言。这里是弱肉强食的边缘小镇，没人在乎谁吃亏。他抿了抿嘴唇，自知今日本就不富裕的收获又少了一件勉强值钱的玩意儿。
刘老四等人走后，他低声骂了句，却也无可奈何。他转身继续往回走，脚步虽有些沉重，却依旧稳健。这不是他第一次被欺负，也不会是最后一次。弱者的愤怒并不足以改变什么，他能做的，只有变强。
可要怎么变强？小镇上连像样的修行功法都没有。即使拥有灵石，也不过是强者眼中废渣罢了。偶尔会有外来商队路过，他们谈论着大宗门、学院和强大机械战士的传奇时，他只能远远听着，如同听天书。
回到小屋，他将收集到的物件仔细清点，然后拿起那块父母遗留的奇异铁片轻轻摩挲。铁片上那复杂的花纹，有些像是古代符文，又像是机械传动装置的内部刻痕。他儿时曾试着用热水冲洗，用砂纸打磨，却无法去除那斑驳的纹路。那纹路像是在嘲笑他的无能，也像是在引导他走向某条未知的道路。
望着铁片，他想起镇边那处早已废弃的遗迹——传闻那里曾经是某个古老时代的试炼场所，埋藏着奇异零件和失落的灵能纹饰。只可惜那里机关重重，已有多人进去后再未出现。正因如此，那里几乎成了禁区。
“也许，”顾无尘低声自语，“我该去试一试。”
这种想法很冒险。他没有力量，也不知里面究竟有什么。但他不甘就此一生碌碌无为，任人欺辱。在这荒凉的边陲，他若想拥有更强大的力量或获得更多线索，似乎也只能自己拼上一把。
天色逐渐阴暗，晚霞似一抹暗红色的火焰，在空中摇曳。顾无尘取出今日换来的半块下品灵石，将其握在手中。感受那微弱的灵能波动，就如同一丝温暖的气流，顺着手心慢慢缓解他的疲惫。他没有专门的灵功来引导这股能量，只能靠最原始的冥想，勉强将灵能化为身躯的微弱滋补。
周遭的喧嚣逐渐平息。镇上的人们点起零星的油灯，微风吹拂下，门口的风铃发出稀疏的叮咚声。顾无尘静坐在小炉旁，锅中煮着稀薄的野菜汤，几片菜叶浮在上面，看着就像是水面的影子。
他细细咀嚼，一边回忆儿时听过的关于父母的传言：有人说他父亲是个勇敢的远征战士，曾跟随某支强大队伍去探索不知名的机械遗境；有人说他母亲是从大宗门中走出的才女，精通灵术与阵纹。可是谁也拿不出确凿证据，他们就像风中的幻影，留给顾无尘的只有迷雾与遗憾。
但既然父母曾那般不凡，或许血脉中潜藏着某种可能性？或者那些奇妙纹路的碎片，是开启命运之门的钥匙？
思绪在脑海翻腾。外面传来一声凄厉的嘶吼，那是远处山谷中的异兽之声。镇民常言，山谷中有机械巨兽沉眠，百年一醒。最近，那嘶吼声愈发频繁，令人心中不安。也许不久之后，镇里又会发生什么动乱。
顾无尘握紧手中的铁片——遗迹和这铁片或许有联系？倘若能在遗迹中寻得更多线索，或许可以解开父母的秘密，也许能让他走出这片尘土，去更广阔的天地闯荡。
夜渐深，街巷间传出零散的狗吠和不知名的虫鸣声。顾无尘将手中半块灵石收入怀中，确认门闩紧实后，就着微弱灯火将那些新拾来的零件轻轻敲击、比对。他试图从中拼接出一柄简易的短矛或小刀，以免下一次遭遇刘老四那帮混混时又束手无策。
但大多数零件早已腐蚀严重，很难组装出坚固的武器。捣鼓了半晌，他只能勉强拼出一截带有弯钩的铁杆，勉强能当一根短棍使用。
轻轻将短棍放在床边，他倚在木桌旁，瞥见窗外淡淡月光。微风拂过，空气里有尘埃的味道。天穹之下，只有他一人踯躅在前进道路的黑暗里。
“明天……”
他轻声道，“明天就去那片遗迹看看。”
这片遗迹位于镇外不远处，是芒雾镇中一个禁忌的话题。因为曾有两批人进去后再无消息。有人传言里面不仅有远古机关，还有诡异的灵能禁制。可也正因为如此，那里的东西若能带出一两件，说不定能让他的命运发生转折。
光靠捡破烂过日子是行不通的。他从今天刘老四的行径就能看出，在这个地方，他永远是弱小的底层。若不冒险，他也许一辈子只是个可怜的拾荒少年；若是冒险，纵然有生死之险，却可能打开新的路径。
想到此处，顾无尘心中并无太多恐惧，反倒有一丝隐隐的期待。也许，这是命运对他的召唤。
夜深露重，疲惫与饥饿让他意识有些模糊。但在半梦半醒间，他似乎又看到了父母的背影。这一次，他们站在一片巨大的树影下，那树伟岸如天地支柱，枝叶间有闪烁的光粒，仿佛凝聚万界的力量。他想上前呼唤，却听见母亲轻声说：“无尘，去寻找属于你的路。”
他猛然睁眼，心脏怦怦直跳，脑中残留着那微弱的回声。他无法分辨这声音是梦境还是真实。但无论如何，他已下定决心。
窗外，月光渐渐隐去，远方传来一阵不知名的金属嗡鸣声，仿佛从大地深处传来。顾无尘凝视黑暗，呼出一口气，伸手摸了摸怀中的铁片。
“就这样吧，明天出发。”
他默默想着，闭上眼，任思绪化作无声的风，吹向未知的明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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