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时！”
夏惜时好像听见一声名字，那声音凄切急迫，似乎如泣如诉，他扯出一个半酸不苦的笑，他想：“这一遭，也便说是好风光。”
血腥味乍起，剑被丢到地上。
“你干什么？！”柳兰芝疾言厉色道，他的眼眸竟已有些红，夏惜时从没见过柳兰芝这般样子，他心下竟觉得有些好笑，扯扯嘴角，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有人要杀你，准备以命换命罢了。”
“你我是什么关系？竟要你以命来救我？夏惜时，你不要太自以为是！”柳兰芝已气的有些六神无主，口不择言道。
夏惜时的脸空白了一瞬，随即露出一个破碎又悲伤的笑来：“我以为……我们已算得上挚友……”
“挚友？！你道我们是挚友？那你就更不应该如此啊！若你拿你命换我命，此后要我怎么生活在这世上？带着悲伤、愧疚、悔恨过一辈子吗？”柳兰芝已有些哽咽，他道，“囡囡和我都没事，只有你，你傻不傻啊。”
“就是傻呀，不然谁和你做朋友。”夏惜时哼一声，眼角已弯起弧度，那半个笑还没成型，就被柳兰芝打断，他道：“我可不想再救一次血人。”
夏惜时笑起来，他知道他说的是初见。
柳兰芝叹息一声，对囡囡道：“你们竟生活在这样的地方吗？这样厉害的瘴气，恐怖环绕，也没什么人家，这可怎么住才好？”
囡囡不解的摇摇头：“太阳，出来。”
“太阳出来就会好了吗？”夏惜时似叹似问，于是他们坐在树下看着雾气渐退，太阳的光束送到了孩子们的跟前，柳兰芝才看清了面前这座山林，树木见黄，前面竟还有条溪流汩汩，再往远眺去，便是漫山漫野的坟岗……
囡囡熟门熟路的搬开一块小小石碑，眼前便豁然是条路，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百步，豁然开朗，竟是一座地下城似的营地。里面老老少少，皆是妇女，便好似那话本儿中的西梁女国，这些女儿家见了外男，个个羞怯怯不敢回话，只一红衣女子独树一帜，自那石洞后转来，一把抱起囡囡，倒颇有几分“粉面含春威不露”的意思，她上下打量一番道：“你们是谁？柳馆主呢？”
“柳馆主是家师，在下名唤柳兰芝。”
“倒听柳馆主说起过，是个皮娃子。”，那女人笑笑，“柳馆主还没找到吗？”
“夫人知道家师踪迹难寻？那为何传信来寻家师？”柳兰芝不解，那红衣女子轻笑，却没回答，只是兀自讲起一些旧事：“想起来已是六年前，囡囡还未出生，那时节，本来欢天喜地的想着这一胎是个男娃儿，我的日子便好过一些，可未曾想，还是小囡，我是没所谓的，可她爹不行，又将娃儿丢在那塔里，我才算真的歇了心，于是便趁着他不在，放了鸽子送信，这一众老老少少救了我第三个孩子，也救了我。那时节，多亏了柳郎中和殷夫人……”，她看着小囡，话风一转，“小郎君可知道抱仙居？”
“那是城里最大的风月场，夫人提起它来是与师父有关吗？”
“不愧是柳馆主的徒弟真是聪明伶俐。那场子平日里是个花楼，到了夜半里，变成了那京中最大的情报场所，不管是什么三帮九流，宫闱秘辛，件件都打听得清清楚楚，那是先帝为隐人耳目托馆主建的。
早些年间，馆主来望龙庄找男丁做劳力，亲眼得见了这些个女人的境况，起了恻隐怜悯之心，叫我们这些人自愿加入这个组织，成为当中的耳目眼线，我们这些人便被唤作浮花，每一任浮花的头目名唤浪蕊，我是这一届浮花的‘浪蕊’。
上一任浪蕊退职之时，曾告诉过我，三年后，要往济世堂送一封信去，若馆主来，便证明此间一切事了，抱仙居依旧由浪蕊浮花当权，若不是馆主来，则将往前种种旧事告知，到时那人自有决断。
如今想来，你便是馆主能托付之人，于是这之前旧事，红衣悉数相送，馆主身负绝技，又通岐黄之术，想来不至于叫奸人丢了性命，如今迟迟未归，少主觉得是什么意思？”
见她已改了口，柳兰芝心虚的摸摸鼻子，他一届医者怎么就卷进来不可自拔，这尘缘诸事到真是叫他颇有些摸不着头脑。
“柳师父还活着，并且已至京都。”，夏惜时忽的开口，“柳哥儿忘了？那一晚上师父还去见你了。就是你被诬陷那晚，我见着一个白影闪进你屋里，不一阵子带你出来奔了书房去，还以为是我看错了，后来早晨见你又进书房才道是真。但以为你早已明白，便未问过你，谁知你到以为是做梦。”
“你看见了？”柳兰芝眨眨眼，忍下一点异样来，那一晚他虽迷蒙之间，可也是真切看见了园中无人啊，夏惜时却将这时间地点说得清楚，难不成……
“这小哥一看就是练武之人，许是从窗里听见看见，只是你说馆主已经回京，那为何不来找我们。”红衣不解道，“这抱仙居是他一手建立，虽说如今有人监视，但他若是来这乱葬岗，还不是出入自由？”
“应是怕连累你们，之前种种你我都不知晓，按照师父这个行径，当年他必定不是赈灾，这么多年只当是死了，又结合如今所知种种，我倒有个猜想，他是被哪方势力追杀，而如今回还也是有不得已之事要做，于是不能露面，可又怕他所牵挂的这些人出些坎坷，便暗中帮扶着。倒是很全了他的心性。”柳兰芝叹道，“夫人可还知道什么旧事么？此前经年，我心智不全，周围很多事都囫囵而过，竟是没早些发现他们有什么异常。”
“你现在不过及冠小儿，那时节又懂得什么？就算叫你知晓，也不过平白担心，不过要说旧事，我倒还听过一些传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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