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宁岳“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逆贼平南王沈厉蓄意谋反,谋权篡位,丧尽天良,安国公护国有功,平逆贼之乱,救百姓于水火.,然逆贼狠毒,以妖物之力残害忠良,刘家满门忠烈,安国公刘秀以身殉国,实乃我大恒之恩人,朕感激涕零,
苏宁岳特赐安国公刘秀追封护国将军,一等男士爵位,以国礼下葬,安国公之女刘幽士族金柄,承袭其母荣国郡主之号,封荣安郡主。及笄后女承父业,继续任命少司命之职,行督百官之权。
苏宁岳另,特赐荣安郡主洛阳腹地为封地,及笄后封为洛阳王。以金柄之尊荣昭告天下,此后无论我大恒如何改朝换代,江山易主,天下诸公皆不可怠慢荣国郡主。”
府门幽闭,仅左侧一扇窗虚开。
天空阴沉,光线昏暗。
往日热闹的安国公里,此刻一个人也看不见了。
只剩下十岁的刘幽素服跪坐在被鲜血浸透的透黑檀木地板上,用白皙纤细的手指接下叩头
刘幽“臣女刘幽,拜谢陛下,得此殊荣臣女感激不尽,臣女定坚承父业,为国效忠。”
女孩身子单薄,一身素衣清净苍白秀雅,虽还小,可蛾眉婉转,眼尾微挑,自是一股浑然天成的冷冽。
宣旨的是当今恒文帝身边的贴身大太监苏宁岳,他赶忙上前扶住这位安国公拼死护下的小郡主,弯腰劝慰道:
苏宁岳“小殿下身子还没好痊愈,如今得了封诰更应该注意自己的身体才是,这样安国公和郡主在天之灵也能安心啊,毕竟安国公一脉,只剩下您了!”
刘幽多谢苏公公关怀。”
一遭逢故,刘幽的脸色自从那日从大火中救出后就一直青白虚弱,可毕竟是武将世家的养出来金尊玉贵的嫡女,礼仪见识在这种时候也不曾疏忽。她轻笑,还稚嫩的脸上却已经显露出世态炎凉的冷漠与疏离,她的眼里看不出悲喜,哭到红肿的眼失了颜色与精神。
刘幽“如今人已死了,家也亡了,倒也是我一人好,自便是全家好了。如今我尊荣加身,代价……未免太大了。”
苏宁岳心疼上前,皱眉示意身边的宫女赶紧扶住虚弱的郡主,他弯腰小声道
苏宁岳“郡主殿下身份尊贵,如今又享举世唯有的金柄荣宠,可千万别一时想不开,辜负了安国公与郡主对您圈圈爱护之心,这样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不仅整个安国公府今后无人可依,您让陛下今后,可如何是好啊。”
这话说的真切,却也暗藏着许多,刘幽扬起素白的脸,眉宇间是让人心虚的坦然和审视,敛下眸子里的苍凉,颇为自嘲的微微抬眸。
刘幽“陛下需要,臣女……自当效力。”
呵,她就知道。
这金柄之荣。
哪里是那么好得的。
身旁的侍女上前,红木案上放着一把刻着五爪金龙的金色匕首,旁边是一个素白的小碗。
苏宁岳苏宁岳终是抵不过刘幽的目光心虚的后退一步,低头行礼“殿下,圣旨已到,陛下身体抱恙以命太子沈琅替陛下送安国公,奴才告退,望殿下保重。”
他刚说完身后悲乐响起,还有三个时辰她的父亲就要出殡了。二院外满是王公贵族,苏宁岳最知君心,如此尊荣,,宫中绣衣楼密探却毫无消息,可见沈麟写的仓促隐秘,若诚心给,自是先从二院宣旨再入内院。
金色的匕首的柄身冰冷入骨,利刃划破女孩手臂上的雪白,扎眼的红色蔓延,再次滴入被血浸染的内院地面。
她捧起放满血的素白小碗,行礼下跪,任由伤口上的血滑落进衣袖,染红了素白的衣衫,让苏宁岳又想到那日他匆匆赶来看见从密室里被救上来满身是血的刘幽。
也是那样素白的衣衫,也是那样醒目的血迹。
她拱手,颤抖着说出了和现在一模一样的话。
#刘幽“臣女一家含冤而死,承蒙陛下恩泽救臣女一命,臣女原以性命相报,承我父之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坚定的语气给了苏宁岳第二次震撼,他难以想象眼前这个眉宇坚定目光冷冽的人会是曾经世族中最天真可爱的小世女。
这世事变化莫测,可皇家冷血永恒不变。连苏宁岳这样陪着年过四十,自认看过天下诸事,沈麟从三王手下一路打出大恒的人都不忍唏嘘。
这位小郡主,曾经可是京城里连乐阳公主都羡慕嫉妒的存在。
彼时新旧朝廷更迭,世家王侯之中,唯有安国公刘秀一脉是少有的久盛不衰。刘家向来衷心和睦,刘氏门生众多,是前朝就有名的世族大家,历任家主皆礼贤下士清正不阿,安国公刘秀更是文武双全人品贵重,又与荣国郡主沈苓结为恩爱夫妻,生出来的嫡女刘幽更是钟流毓秀,刘家是大家,要说现在的皇族沈氏都比不上刘家的底蕴,养出来的女儿更是小小年纪便是七窍玲珑心,雍容端庄。整个京都女孩,无不羡慕安国公世女的。
倒是苍天无情,平南王自是也知道刘家底蕴雄厚,可更是气急他坏自己登基好事,用十座城池与九阶大妖做赔,于是一夜之间,安国公府惨遭血洗,血溅了满地,触目惊心。国公府除了一个刘幽,皆死于非命。
沈麟大怒,派内阁三党严追凶手,如此残忍手段,举国震惊叹惜.
京城贵女还是京城贵女,却也成了孤苦无依的世族孤女。
最是无情帝王家,沈氏江山当年得来费了力气,因此自沈麟起便知道自己必须饮仙胎血才能延长寿命,仙胎之体常托生与这世间至纯至性之人,苏宁岳知道,自从安国公府诞下了有仙胎之体的刘幽起,要安国公死的变不止是平南王了。
如今忠臣刚死,沈麟一旨金柄之尊给了刘幽尊荣,却也用此逼迫这可怜的姑娘卖血求荣。
京城之内天子脚下,碾死一个孤立无援的幼女,比杀了一只蚂蚁还容易。
苏宁岳他面露欣赏之色赶忙扶起这位胆识过人的小殿下:“郡主殿下之心,奴才必当告知陛下,郡主仙胎之血,定能救陛下于水火。圣旨以到,奴才还要到二院传旨,奴才告退。”
刘幽“多谢苏总管。”
身边的女医官赶忙上前替刘幽包扎伤口,她的脸因为失血过多有些惨白,神色依旧是冷淡的。
一道狰狞的口子在手臂上醒目扎眼,她紧紧的握着手中的圣旨,目送苏宁岳走进二院。
金柄之荣,千年来只有周朝庆王赐过救国家于水火,满门被屠英勇就义的林奇将军,得金柄之荣,享万世尊荣,可以金柄之尊诛君纠错,此等殊荣,如今也落到了满门被屠的刘家手里。
刘幽向来性子冷淡,从小因仙胎之体,血液可愈百病,若非生在安国公府,是千尊万娇的国公小姐,倘若身在平民家,估计早就被烹食吃了。
仙胎的秘密是皇家机密,只有当朝皇帝才会被天子剑锦绣楼告知仙胎之谜。
如今她没了依靠,沈麟赐下尊荣的同时也是想把他绑在身边供他饮血延寿。
天地白茫茫,刘幽只觉得讽刺心寒,父亲用自己的死换大恒的安宁,却不知自己的君满嘴虚伪的仁义道德,如今刘家尸骨未寒,便要她割血表忠。
她心底一阵恶寒,却不得不忍下这一切。
她得忍。
为父母报仇前,一切她都会咬牙忍下去。
冷风刺骨,天意竟寒,不一会儿京都便迎来了这第二场大雪。
白羽落下,二院惊起一片吵闹声。
刘幽跪在蒲团上,她死死攥着手里的圣旨,受伤的伤口因为她用力的动作再次崩开,晕染出更为醒目眨眼的血色,无助的低下头,青丝垂下,遮住她早已哭的双眼,殡乐响起,这个刚年满十岁的女孩终于忍不住,将疼痛与孤独一起哭出声来。
自三百义童案后,文帝沈麟重伤卧病,坤宁宫皇后与定国公府薛家虎视眈眈,他将刘秀他最后一把利剑,却不料他却横遭变故,终于在三天前的雪夜被五个九阶大妖屠了全族。
沈麟虚弱的靠在床上,抬手在案上那端端摆着的错金博山炉里轻轻拨弄,丝缕般的烟气自孔隙中悠悠上浮,薛清雅陪在他旁边,她织金锈凤的衣袂长长地铺展在身后,繁复的云纹在幽暗中隐约游动着点点光辉。
身边苏宁岳的徒弟小林子朝他点点头,沈麟便挥手对薛清雅道
沈麟“皇后,你先下去吧,朕有些乏了。”
薛梨“是。”
薛梨未曾察觉什么,恭顺的行礼后就离开了。
原本身上的病痛,因为即将到来的好消息感觉暖身,沈麟被搀扶着起身,皱眉望向抬步走来的苏宁岳。
沈麟“事情可办好了?”
苏宁岳是个聪明人,怎么不知道他想问什么,避退左右后走到沈麟身边耳语。
沈麟“……刘幽仙胎之体,越少人知道越好。她非凡体,此番倒也聪慧过人,安国公不在,她一个孤女,如今确实不得不露锋求生”沈麟叹了一口气,眸色渐深,结果苏宁岳递来的血碗一饮而尽。
苏宁岳“奴才领命,不过陛下,安国公忠心为国理当封赏,只是陛下此番封赏,陛下赏了刘幽世代尊荣还赐了金柄之尊,恐怕,会引起燕薛两家不满。”苏宁岳知道沈麟的顾忌,开口道。
沈麟沈麟深深吸气,感受着血液入体后身体逐渐快速恢复的愉悦“燕山虽兵权在手,但朕在隐鸢阁与他一同长大,燕山这人虽厌弃世族繁琐规矩却不是二心之人,只是平南王一事,终究是对不住燕家,燕礼自薛定非死后身体越发不好,太医说,恐活不过国礼之时。朕也确实除了刘家,难有依仗了。”
沈麟“另她于朕,有饮血之恩,她刘幽,当得这尊荣。”
沈麟“至于薛家……”
沈麟看向那碗由薛清雅端来的汤药,没了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