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神，成不了神。
基尼奇知道，其实他早就知道了——他绝对不可能找到那颗公平的灵魂。
但他不会停下，他在找一个奇迹：一个能改变世人，改变灵魂的奇迹。
他被授予半神的力量，成为半神。但造物不会让他成为真神的。
他不过是一个普通人，怎么可能真的能成为神呢？
那是少年的生前，他拼上一切，才在世上苟延残喘的活着。
当汗水沁出洗到发白的、用破布缝成的衣服时，他的手掌也渗出血。
幼小的孩子手上是完全不该出现在他年龄的厚茧，粗糙的不像样子。
那是双手为了保护自己才磨出的厚重。但哪怕是这样，当他费力推动转轴时虎口还是被撕裂开，沁出手心的血在木制的把手是留下个血手印。
可像这样干上一天，委托人也只会像施舍牲畜那样仍给他几个发霉的面包果腹。
孩子捡起地上的面包，那是他的酬劳。
干瘪又僵硬。
基尼奇蹲缩在小巷，下雨时，这里勉强能避雨。
幼小的孩子没精力在意手上撕裂的口子，嚼着发硬的面包，他隐约感觉这和自己付出的代价不对等。
这不公平。
基尼奇觉得他的付出与收获不对等。
怎么才能对等？
孩子认为他既然完成了一个成年男人的工作量，理应收到和他们一样的酬劳。现在的酬劳，明显不够。
手上的伤结痂了。
马上就要到冬天了。
基尼奇不喜欢冬天，因为从海面跃来的寒风会侵袭每一寸土地。
而他没有可以避寒的衣服。
长时间的压榨要压垮这个少年。他很瘦小，却力大的出奇。
他必须工作，换取能活下去的机会。
他可以去做最脏最累的活，然后收取到完全不符合他付出的酬劳。
在入冬前，他提出想换取一件可以避风的衣服，却被委托人恶狠狠的拒绝。
委托人认为除开少年外，还有其他人可以胜任，没必要给更多的报酬。
于是哪怕已经到了冬季，基尼奇的身上也只有那件单薄的衣服。
小小的身体缩在巷子里。
这不公平……
这不公平。
这不公平！
寒冷带走他的命，夜间呼啸的风声敲响丧钟。
身体在寒颤中变的冰冷僵硬。
这不公平，如果男人给他应有的酬劳，他就可以度过这个冬天的，他不会死的。
他的死不公平。
造物主看着这颗倔强的灵魂不愿安息，游荡在人间。
真是奇怪。
造物将短命少年的灵魂拉到面前。
真是好奇他到底想要什么，才会有如此强大的愿望能在混乱的人群中让造物一眼就发现了他。
“你想要什么，游魂？”
“公平……我想要公平。”
“哦？我以为你会想继续活下去。”
“不，我想要一个公平，我想得到我应有的酬劳，付应付的代价。”
造物被他逗笑了，戏谑的看着这个有意思的灵魂。
一个终生苦难惨死的人，不想复活不想报仇，竟然问祂要公平？
真稀奇。
“没有那种东西。”
“……”
灵魂沉默不语，像是在失望，又像是在思考。
“那我来成为那个公平。”
少年的眼里闪着光，瞳中是炙热的决心。
如果没有，那就让他成为那个公平好了。
造物被少年的话惊了一瞬。
祂轻笑出声，一把秤浮现出来。
“那你去找吧，找到一颗公平的灵魂就能获得神位，成为公平。”
少年接过秤，自手开始身体浮现出实体。
同样的，他需要付出代价。
造物将少年那颗倔强的灵魂割出一片，融成一只恶魔。
这是便是初始的恶魔，世上第一只龙。
“带上他吧，这是你的代价。”
基尼奇看着沉睡的龙，脸上未浮出一丝的情绪。
造物的声音消失在了四周。
那只恶龙便睁开了混沌的眼，叫嚣着破坏，然后被少年用神力化作的绳栓了起来……
造物给了他一个无限延长的期限，当基尼奇想放弃时，让他的代价，杀了他便好。
……
已经够了，不用再找了。
找不到的。
半神捧着阿乔的脸，吻了上去。
泪胡乱的淌下，他终于放弃了。
“杀了我吧……”
来吧，超度我。
杀了我吧，完成你的使命。你本就是为此而生的：
你是我的代价。
你是我的因果。
你是我的眷属。
你是我的……报、酬。
到底是犯了不知名的错，竟然爱上了他唯一忠贞的信徒……
他终究是支撑不住了。混沌占领思绪，死未尝不是解脱。他不是神，成不了神的。
库胡勒——即为少年灵魂中的绝望构成，少年越绝望，他就越强大。他们，本就是牵连不断的一体。
阿乔瞳孔放大，窒息感从心脏弥散到大脑。
他看见自己的手臂刺穿了少年半神的整个胸腔。
不，不要……
库胡勒完全控制不了自己，没等他反应时，他就已经杀了基尼奇。唇上的触感轻轻离开，冰冷的尸体倒在怀中。
他当然控制不了自己，因为这是基尼奇唯一的权能。
除非基尼奇下令，否则恶龙伤不了他丝毫。但当他下令杀死他时，恶龙也绝不可能让他活。
血染红了神袍。
连灵魂都一并销毁了。
阿乔僵硬的顿在原地，一切发生的太快了，完全无法反应。他双眼泛红，却一动也不能动。
就那样僵持着杀死他的姿势。
从未有过的情绪涌上心头。
窒息、恶心、痛苦，甚至觉得荒谬……
抱起少年的遗体，坐在原地不知所措。
直到尸首开始腐败，阿乔都还呆滞的抱着他。
一动不动。
少年原本美丽的无与伦比的眼睛，被腐烂的有些惊悚。
原本瓷白的皮肤，被尸斑占领。
好痛，灵魂都在痛的颤抖……
明明死的不是他，阿乔怎么会这么痛？
好难受。
……
直到少年的尸体弥散成埃土，他生前唯一的信徒都还抱着不肯松手。
灰烬中，只留下造物最初的那柄秤。
可笑。
看似仁慈，却让他去寻找一个根本不存在之物。将他困死在了绝望中，被绝望杀死……
世间万物，皆有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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