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药

宇文秋实从床上爬起来的那一刻，就知道自己还是高估自己了。

他本来以为右胳膊只是使劲儿太猛抻了一下，他嫌弃抹上药腻腻乎乎的感觉，昨天自己抽空把手搓热，在胳膊上揉了揉也不疼了，他就没当回事。

宇文秋实对着镜子发呆，来回来看自己的胳膊。胳膊上不青也不紫，要不是稍微一吃力就生疼，宇文秋实都怀疑是自己冤枉了那块肉。

请天假吧，他拿出手机。就在宇文秋实打开微信聊天框看见松天硕头像的一刻，飞快眨了眨眼。

松天硕今天到剧团到的早。他穿了一身灰蓝色太极的短绒袄，进后台之后和其他老师打了个招呼把衣裳脱了，叠成个小方块抱着，坐在椅子上发呆。

昨天的事他心里还是闹别扭。松天硕一宿睡起来，胳膊已经没什么事了——可宇文秋实就不好说了。松天硕拿着手机，戳进微信里宇文秋实的聊天框。他漫无目地的往下刷新了几下，在对话框里点进点出，却愣是打不出来一个字。

大辛这个角色不该给宇文秋实接，他想。

《戏悟》每一轮开票都不容易，松天硕希望能在里面加点新的东西——比如人物角色。但角色一多，免不了人物调换。宇文秋实就从一个游走黑白两道的医生变成一个打手。

之前定名字的时候就说“辛”是劳苦、悲痛的意思。没想到还真真儿应在他身上啊。松天硕低下头，把脸埋进毛绒绒的衣服里。

早知道有这档子事，还不如让他跟张呈那边练呢，松天硕“啧”了一声。

宇文秋实进门的时候，就看见一根小辫直愣愣长在一团灰蓝色的毛上。松天硕百无聊赖，一前一后的来回摇，那辫子就一前一后跟着动。

“哎，你知道你现在特像个什么吗？”

松天硕猛的抬头，看见宇文秋实站在他旁边，依旧戴着一只白口罩，遮住半张脸，眼睛笑得弯弯的。

“就是那蒜啊，插土里长蒜苗，就跟你这差不离了。”

松天硕笑了两声，捋了一把脑后的小辫，把头上的皮筋拆了下来：“谁家蒜苗这样的，你埋汰我找个合适的比喻不行。”

宇文秋实说着一屁股坐下，摘下口罩叠在兜里，问道：“你今儿来得早啊，有别的安排？”

松天硕摇摇头，他自己也不知道来这么早是为什么。就好像等待考试结果的孩子，总觉得第二天早点到教室就能改变分数，虽然明摆着知道没有用，但哪怕只是求个心理安慰，他也想早点来等着。

“你那个胳膊——”松天硕指指宇文秋实，说着手往就前伸，直碰到了宇文秋实的衣裳，松天硕一顿，再没往前探，只顺势攥了攥宇文秋实的袖管。

“没事了，排练什么倒不影响。”宇文秋实动了动手臂，不动声色地避开松天硕的手，“你该怎么着就怎么着。”

“上回给你那药你抹了吗，管用。”

宇文秋实觉得自己屏住一口气，没回答他。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一句没有。

“我真是——你今儿还能抬得起来胳膊真算你能耐。”松天硕把衣裳扔在一边，拎起自己和宇文秋实的背包，拉着人往后台化妆间走。

“不是，那药抹上黏糊糊的，我排练不穿戏服啊，到时候弄一身。”宇文秋实一任被他拉着进了化妆间，看松天硕在自己包里翻来翻去，掏出一管只用过一点点的药膏。

松天硕没理他：“你劳驾，袖子自己撸起来呗。”他说着把药管拧开。

宇文秋实坐着没动，盯着松天硕的眼睛，冲他摆摆手：“没事，我真不用。”

“你这会儿还没事，等过晌午再试试。一会儿给你拿件我的衣裳，我包里有。穿上先凑合排。”

松天硕说着要把药往自己手上挤，被宇文秋实一把按住，向他咧咧嘴：“你来啊？你给我吧，你知道在哪儿啊？”

松天硕把药递给他，看着人把自己紧身的一件针织毛衣脱下来，把药膏涂在掌心里，往胳膊上边揉边抹。

“往后给你改个名吧，别叫大辛了。”松天硕盯着宇文秋实在空中划来划去的手指尖。

“说什么？”宇文秋实没听清，手上一顿，侧过头去看松天硕。那人靠在化妆台前抱着手。背后镜子周遭亮着的灯打在他脸侧，晕成一圈柔光。

松天硕想，往后可以叫个大福大喜什么的 但名字是绝对改不了。又觉得像个小狗的名字。

“演过这一轮，下回再开戏，大辛找别人。”松天硕眨了眨眼。

“怎么着，这演的是有多差啊？松导儿嫌弃上了。”宇文秋实没当回事，装模作样抬眼白了他一眼。

“不，宇文老师演太好了，我怕下回请不起了。”松天硕就冲他笑，从自己包里掏出一件皮的外套扔给他，“将就穿穿吧，别套你那衣裳了。”

宇文秋实点了点头，站起来把皮衣往身上一披照了照镜子：“也行，比西装差不了多少。”

“我平常穿着可不是你这样。”

宇文秋实突然就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