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同死啦死啦进入林子,收容站出来的那一小撮人也被烦啦叫来了。死啦死啦对着脚边横陈的日军斥候尸体说明情况、商议对策,大伙了然后便各自散去。我本想和郝老头一起,但死啦死啦有意无意将他那豹子般的身躯横亘在我与郝老头之间,也不知是出于担心我还是担心我把事情搞砸,抑或二者都有;烦啦敏锐地瞥了一眼这边的三人转,终究没说什么;于是我只好继续跟在死啦死啦左右,将其狂热的拥趸身份贯彻到底。
也好,谁让我自来也是某人的半个信徒。
之后便是大家对号入座各自盯死一名日军,只等死啦死啦空栓一拉,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该有人倒下,该有人收拾残局。我一边在心里想着一边将发生的一切收进眼底,暗自当了一回仅限于炮灰团内部的小小先知。
眼皮忽地一跳,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是——
阿译开枪、桥被炸掉!
在一群方头圆头中找到那颗很有辨识度的倒梯形油头倒是不费吹灰之力,此刻他正笼络着起骚动的队伍。我正要朝他跑去,眼前冷不防晃过一只不明飞行生物,速度快得只剩残影。
是蝴蝶。
我没在意,还维持着起跑的姿势。
一只蝴蝶扇动翅膀,引发了千里之外的一场龙卷风。
念头一出,我便放缓了脚步,双腿好像得到指令似的鬼使神差地将我扣留在原地。
一个看似微不足道的举动都有可能引发蝴蝶效应,使故事逐渐偏离它原本既定的走向,最终将整个局势变得无法掌控。倘若我贸然出手干预,那么随之而来的风险与变数是我没法预测的——我怎么敢保证,故事后面还是按照我所了解的发展?又怎么敢保证死啦死啦的结局有转圜?
我不敢。
事关死啦死啦的身家性命,我不敢赌,也不想赌。
想挽回任何事那么任何事都会挽回不了。
想拯救所有人那么所有人都……
心跳倏忽漏了一拍,我及时中止了自己悲观的思绪;我只是有点迷茫,可再这么想下去简直有点绝望了。蝴蝶扇动翅膀,引没引起龙卷风不知道,倒率先在我头脑里掀起一阵风暴。
再抬眼视线之内早已不见了蝴蝶的踪影,我开始怀疑它的出现是一场幻觉,是命运降临给我的一次预示。我站在那里,仿佛蝴蝶不曾出现,仿佛什么也没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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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瘸着跑向队尾的时候,路遇那个少年——准确地说是伪装成少年的少女站在那里发愣。本来我是被她跟前飞过一只蝴蝶吸引住了视线,深山茂林里有蝴蝶出没并不稀奇,但不知怎地她就停住了,然后我莫名其妙地也跟着停住了,像我俩先后被施了定身咒似的。
那种迷茫与不知所措一路上我看见许多,无论是溃兵游勇,还是老弱妇孺,但这还是第一次从她脸上瞧见,其他时候即便你不看她的眼睛不与她交谈也能察觉到这个人周身透露着一丝……生机;和雷宝儿这样的孩子有点像,却没有多余的惊慌。那是活人该有的模样,我说的不是那种饱受战火摧残侥幸存活的人,她似乎来自另外一个世界,此刻才后知后觉自己迷失在一片前所未见的混沌当中。
我忽然想起那根熄灭的火柴,她终于看起来不那么扎眼了。
我继续跑着。是从何时开始注意到的呢?是刚才死啦死啦召集我们如何甄灭队伍里的日奸?是与郝兽医同行在队伍里引得雷宝儿咯咯直笑?抑或是死啦死啦昏过去时只有她敢上前,笃定地抛下“没死”两个字?至于她是怎么混入队伍的,往后又如何自保,我不去想,也不在乎。她年龄看上去与豆饼差不多,命也不见得比一张豆饼更有造化,可这与我何干呢。
砰地一声枪响,我转头,豆饼负了伤;又一声枪响,我转头,来自她原本要去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