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教堂哪位天使的折翼,我向深不见底的寂寞发问,一如既往回应的是耳畔吹拂过的凉风,我想一个人的前半生应该被称颂,因为那是绑在囚架上,被疯狂者群起而攻之的处境——像不像教堂彩色破旧壁画的祂。没错吧,新生儿从诞生便得在教堂逛一圈,美名曰接受洗礼,而后沉浸每周礼拜剥夺个人时间的苦恼,糟糕透顶却又无可奈何。他们如此,我亦如此,久而久之身边竟连一个同龄人也不见得,可笑、鼎鼎大名公爵世家最缺的竟然是朋友,我极力否定这个事实,甚至妄想亲手栽种玫瑰花海去证明。很荒诞不是吗,可这世界本身就是荒诞不经,这一点任何人都无法否认,我接受过最高礼仪的教诲,知晓世上人定胜天的道理,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并不相信疾病无法救治。我翻阅一本又一本古老藏书,妄想在某个角落寻找到破解疾病的良药,字迹从潦草逐渐抓狂,我依旧没能找到小时候他们所说的宝藏,一如现在只能对着藏书阁陈旧的一切发愣。为什么会有这种命运,又为什么一定要在我这里?我不禁发问,原以为荣华富贵衣食无忧是我一生的幸运,直到被确诊为「不治之症」,起初我的情绪波动很大,思食不进只会重复着“快■了”。命运女神总爱在一个人信心快要高高构筑的时候,给予最沉重的一击,你看、神明不会垂怜命运本就悲苦之人,谈什么怜悯庇护都是骗人的。
我把自己隐藏于黑暗,紧锁窗帘只剩昏烛,我怕天光,怕走出独属于我本身的暗夜乌托邦,怕真正看到镜子中骨瘦嶙峋、眼眶乌青的自己。隐晦与苦涩化作雨滴,浇透了我剩余可数的青春,像浸泡在消毒液中窒息,像张开双臂想从高空坠落却跌入海洋深渊的恐惧——原来对于死亡、我也是怕的。胆小懦弱的人,踌躇着不肯走向天光,在画地为牢的躯壳里,亦步亦趋堕入绝望。我厌恶医院,厌恶那里发生的一切,因为生与死都被它包含,来这里无非是两种人,向往生或者渴望死。我看着吊瓶滴滴答答的落珠,看着床头柜上探望病人特地摆放的花束,窗外又起雨了,淅淅沥沥伴随仪器若有若无的声响,杂糅一切湿漉的、无望的情愫进入梦中——铺天盖地的潮湿令人作呕。如今应该说什么来完结我这好似悲惨的一生,不幸?万幸?真是荒谬。我曾粗略翻阅圣经,鄙夷的认为那些条条框框束缚于人之上,现在我仍然那么觉得,甚至更想说他们可笑,罪孽是什么、救赎又是什么,是苟延残喘被扼住脖颈感谢主所赐予的最后时光,还是零星蚕食所剩无几意识的喘息,他们答不出来,我骂他们废物。
你瞧,窗外大雨从不停歇,而我们也将在那么一场独属于自由的大雨中被冲刷,褪去一层层腐朽的壳。其实看着时光在指尖流逝的滋味并不好受,像是极其精致的珍贵沙漏底部掏了个大洞,无法倒流的惋惜,可是我无能为力,兴许还有时间,犹如墨渍大小。但不重要了,如果足够幸运,我将用最盛大的宴礼庆祝我的死亡,以玫瑰花圃为圣堂,从此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