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持沉默

办理完必要的手续后，格瑞带着金进入了看守所。

金之前跟着事务所的前辈偶尔进出过这里，都是为了会见委托人。这是他第一次跟在格瑞的身后走进看守所，而他也惊讶地发现，在这个地方，格瑞比他预想的还要有影响力。

一些警官认出格瑞，毕恭毕敬的打招呼。资深尚浅的警察看见年轻英俊的格瑞，觉得脸生，好奇的向前辈询问格瑞的来历。金听到了身后的低语。

“他是守望一族的格瑞啊。”前辈在他们身后低声私语。

“守望一族?就是那个世代都出检察官的守望一族吗？”哪怕是毫无资历的后辈，也听闻过这个家族的名字。

“是啊，他们家人才辈出，个个都是顶尖的检察官，这几百年来他们拥有超高的胜率啊！但比起胜率，他们更追求正义，如果发现被告人是无辜的，他们就会立即撤诉，所以在他们手上，没有一起冤假错案，‘正义的守望者’就是这么来的。”

“可这位看起来很面生，是刚开始从事检察官吗？”

前辈像是听到好笑的话 ，给后辈科普：“早在你们还在警校里摸爬滚打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干这一行了，至今都没有输过，他可是天才检察官啊。”

“诶？那为什么没有听过他的消息啊？”

“他去国外深造了，你们不认识也是正常。”

金默默听着他们的议论，再次望向格瑞。他知道格瑞的优秀，他也一直是他们三个人中最可靠的那个。当然，自己知道和从别人那里听到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说实话，好友能有这样的名誉，金替他高兴的同时也很羡慕。金希望也有一天能听到别人私下里对自己的赞誉。

他相信会有这么一天的。

在看守所的会客室里，格瑞和金难得都没有说话，而是安静的坐在窗前。金悄悄瞥了一眼格瑞。

其实在久别重逢后，金很想和他好好聊聊，在国外待的怎么样，有没有什么见闻，习不习惯那里的生活。但他知道，此刻格瑞心里是烦躁的，没有心思和自己打交道。

他自己也是。这一场凶杀案抹去了所有的惊喜，只剩下忐忑不安。更让金难以忍受的是，直到现在，他都没有办法见到凯莉。

传来了开门的声音，两个人同时抬头，看见了身穿看守所衣服的凯莉。

她看起来气色不好，脸色苍白，往日乌黑靓丽的长发无精打采的耷拉在她的肩头。

她隔着玻璃窗看见了两人，蓝眸略微张大，眼里有一闪而过的喜悦，却又立刻黯淡下来。她坐在玻璃窗的另一边，定定望着他们。

他们安静的看着彼此。

熟悉的三个好友，此刻却隔着一扇玻璃窗相望，这种感觉非常别扭。金能感觉得出来，凯莉在里面过的不怎么好。曾经笑靥如花，像宝石一样的女孩子，如今困在冰冷的牢房里，她的生命力都随着这泛白的房间慢慢退了下去。

金觉得心口烦闷，有什么在挤压他的心脏。他很不喜欢这样。

为了打破沉默的气氛，金先出了声：“凯莉，你看谁来了？”他挤出一个笑容，“格瑞可是定了最早的一班飞机，连夜就赶过来了呢。”

凯莉的目光便投向格瑞，格瑞还是端着那张冷淡的脸，但她慢慢展露了微笑。

“好久不见。”她说。

金察觉到格瑞的一停顿，但还是用清冷的声音对她说：“凯莉，你把发生的事情都告诉我们。”

凯莉凝视着他的眼睛，大约过了几秒钟，她摇摇头，竟调侃起来：“我应该保持沉默才对啊，尤其是面对你，天才检察官。”

“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这声音里是连金都听得出来的愠怒。一向以自持力和冷静为傲的格瑞，在这次的凶杀案面前却极为不平静。

金按住格瑞的肩膀。格瑞似乎也察觉到了自己的不妥，他闭了闭眼，重新对凯莉说：

“我虽然是检察官，但这次案件大概率，不，是肯定不会交给我。”

“要避嫌吗？”凯莉缓缓说道，“因为你是我的好友，是吗？”

格瑞点头点。凯莉叹了口气，目光转向了金。

“而金，我的另一个好友，还差半年才能拿到律师资格证。”

金像是被戳中了弱点，一下子泄气地倒在窗前，他很想亲自为凯莉辩护，可他连这个资格都没有。金又重新抬起头：“没有关系，我也会帮助一起查找真相的！当务之急是给你请个律师！”

凯莉却摇了摇头，说出了令人意想不到的话。

“我不打算请任何律师。不如说，我不认为有谁愿意为我辩护。”

“为什么？”金站了起来，几乎要撞到玻璃窗。

凯莉往后靠着椅子，自嘲的笑起来。

“因为我的那个‘父亲’，是这里鼎鼎有名的大善人啊。”

她的眼睛微微眯起，语气里满是讥讽。

“他生前可真是行善积德，现在几乎所有的人都在等着我遭殃呢。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为我这种人辩护，打扫自己的声誉和前程。你觉得有谁会去做呢？”

金卡了一下，又说道：“只要我们付足够的钱给他……”

“钱呢？”凯莉打断他，“虽然他是个有钱人，我可是身无分文的。也不用去指望那些‘家人’了，他们更不可能给。”

金知道她指的是谁。那些人，确实是不可能。

凯莉是私生女，这件事情在凹凸市不是秘密。

传说这位凹凸市最富有的慈善家，某一年突然公布了凯莉是其亲生女儿的消息，并决定将近八成的遗产分给她，据说是想要弥补之前对她和她母亲造成的亏欠。

这件事情在整个凹凸市引起了轩然大波，他们家族内部更是乱作一团。

然而在所有人都反对的情况下，利益受到直接影响的唯一继承者鬼狐天冲竟然支持父亲的决定，也接纳了这个异母的妹妹。

作为幼驯染一同长大的金和格瑞，都明白她的家族不可能出钱给她请律师，哪怕是鬼狐天冲也不可能。

毕竟凯莉杀人的事情确凿后，最大获利者就是他，他依旧可以继承全部财产。

凯莉的养母并不是有钱人，在她考大学那一年还生了病。穷困潦倒时，凯莉的身世一公布，她便获得了一笔钱用以救治他的养母。

除此之外，她并没有问那个父亲多要一分钱。

金转过头去，抱着希望问格瑞：“格瑞，你有没有认识的律师可以帮助我们？”

格瑞的脸色更差了。凯莉却笑出声来：“大检察官在外树敌无数，你与其问他，还不如花两个亿问问古美门肯不肯接呢。”

“……要找也是有的，我又不是那种为了赢而不择手段的检察官。”格瑞说。

“你要放下身段去请他们吗？这可不便宜哦。”凯莉眨眨眼。

“这不用你管，难道你宁愿等法律援助吗？”

他听到凯莉的声音冷漠地响起，就好像这件事和自己无关紧要一样。

“要么支付天价的辩护费，要么等他们随便分过来的免费律师，现在恐怕就是这样了。”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突然自言自语：“而且，这是一场必输的官司。打不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