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戾望着沈池的眼睛，笑着问：“你喜欢狗？”
“不喜欢。”沈池冷淡地回答，被许戾盯得不自在了，他抬起眼，与他那双攻击性很强的眼睛对视，“许戾。”
沈池一字一句地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许戾的唇很薄，抿起来的时候显得很锋利，有人说薄唇的人最薄情，这话落在他身上也许是对的，因为连他笑起来的时候，也给人一种冷淡的、疏离的感觉。
“别紧张。”许戾的手掌搭在沈池头顶，揉了揉他头发，沈池的发质不软，就像他这个人一样，看起来是软的，骨子里却是硬的。
许戾知道真把这只小狗惹急眼了，他会不管不顾地撕咬惹恼他的人，况且这是一只沉默的小狗，真倒那一步了，怕是他也落不得好。
许戾不喜欢这种方式。
男人的手掌心带着一层薄茧，压过头发摸到皮肤上时，粗粝仿佛从天灵盖直直往下传了，传到神经里，钻进血液里，顺着血管爬满他的全身，让沈池浑身都颤栗了起来。
他讨厌他的触碰！
少年的身体开始颤抖着，脸上带着隐忍，他竭力压制着想要一拳打爆眼前这个男人头的欲望，咬紧的牙关里挤出几个字：”别碰我！”
手里的动作顿住，许戾瞧着他隐忍的样儿，顺着他的脸，目光撇到了他垂在腿侧的、紧握的拳头。
“是我唐突了，小池。”许戾自然地撤回手：“我以为你会喜欢。”
“我不喜欢。”沈池认真地说：“请离我远点。”
“我会让你接受我的。”许戾的手伸向沈池身侧的门把手，压了下去，“小池，我们来日方长。”
门被打开了，许戾绕过他的身体，走了出去，顺便把门带上。
屋子里只剩下了沈池，他咽了咽口水，心脏跳得紧促，他把塑料袋到门边墙壁上的挂钩上，走到厨房。
他出门前刚烧了一壶水，壶里的水还是烫的，他杯子没拿稳，落到了地上。
沈池下意识地弯腰想要捡，却忘记了手里还拿着水壶，壶里的热水因为他的慌乱倒了出来，淋到地上的碎瓷片上，冒着白烟。
沈池望着这混乱的一切，扯唇笑了一下，他站起身，没有喝水也没有打扫，他回到了自己的卧室里。
他从床底的纸箱里拿了俩个过期面包，干巴巴地啃了起来。这面包是他从工作的超市里带回来的临期食品。
仓库的姐姐看他可怜，照顾他，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些本该销毁处理的物品让他带了回来。
沈池坐到书桌旁，窗户没有打开，拉着窗帘，房间有些昏暗，他安静地吃完今天的晚饭了，打开桌上的台灯，随机抽了一本练习册出来。
是物理。
沈池翻了俩页，又合上了。
他把练习册刚回去，重新抽了一本英语练习册。他每天都会写一篇阅读理解，今天也不例外，不过，与往常不太一样，五道选择题他错了三道。
沈池对完答案，合上了练习册。
今天的他不在状态。
沈池关了台灯，他回到厨房，收拾了地板的狼藉，顺变把下午拖过的地板又重新拖了一遍，客厅重新整理一遍，弄完这一切，他把垃圾桶的垃圾打包，推开门走了出去。
对门关着。
他的目光不经意地扫了一眼。
沈池很快收回目光，下楼了。
云市夏天的夜晚总是沉闷的，哪怕昨夜刚下过一场大雨，沈池下楼时，天已经暗了下来。
他丢了垃圾，没有立刻上楼，沈池离开了巷子，沿着马路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着。
汽车的鸣笛声不时响过，空气中夹杂着汽油和灰尘的味道，沈池有些恍惚，一只虫子撞进了他的眼睛里。
异物感让他顿住了脚步，沈池睁不开眼睛，他下意识地想要揉眼睛，但脑海里想起妈妈曾经说过虫子进眼睛了应该眨眼，他顿住了已经抬起来的手。
右侧是马路，沈池转身看向了左侧的涂着油漆写满广告的墙壁，他眨了眨眼睛。
那只小虫不知道躲到了哪儿去了，眨了很久，沈池都没有把它弄出来。
“沈池？”
不确定的男声在身后响起，沈池手背快速擦了擦被虫子搞出来的生理性眼泪，平静地转过身，看向声音的主人。
站在他身后的少年看着他泛红的眼角，愣了一下，“沈池，你怎么哭了？”
少年站在路灯下，逆着光，脸有些模糊，沈池一时间没认出他来。
他也发现了这点，“我，谢睿啊。”
谢睿露出俩颗小虎牙，笑嘻嘻地说：“咱俩同班同学。”
“我还坐你后桌呢。”
沈池想起来，他是上学期从隔壁城市转过来的那个男生。
谢睿走到沈池面前，他热心肠地问：“你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吗？”
”没有。”沈池摇了摇头。
显然谢睿并不相信，与沈池不一样，他注意到他这位前桌已经很久了，沉默寡言，但是学习成绩很好，学校里名列前茅。
他们这学校教学质量一般，大部分学生的心思并不放在学习上，拿他们班来说吧，上课有一大半的人不是睡觉就是偷摸看课外书，刻苦努力的没几个。
而沈池就是努力大部队中的一个。他的成绩很好，按理说应该在尖子班的，但是因为他自己要求，就留在了他们这个普通班。
“沈池，”谢睿关心地看着沈池，他斟酌着语气，小心翼翼地说：”我可以……”
沈池知道他这是误会了，他指了指自己另外一只正常的眼睛说：“我没有哭，是一只小虫子撞眼睛了。”
”哦，原来是这样啊。”谢睿舒了一口气，他笑了起来，热络地吐槽：“这些不长眼的虫子真的很讨厌！有一次我骑车呢，一只虫子飞我眼睛里，靠，要不是我技术了得，就被它整进路边绿化带里了！还好当时那路上没车！”
“对了，沈池，你怎么在这里？你家是住在附近吗？”谢睿很自来熟，他上前一步揽住沈池的肩膀。
沈池看了看搭在自己左肩的手掌，没有接话。
对于他的沉默，谢睿毫不在意，他自顾自地往下问：“你这是要去哪里？说不定我俩顺路，一起走呗。”
“刚我老远看到你，还以为我认错人了呢。”
“我知道前面有一家网吧，一起去玩玩？”
谢睿的话很密，沈池静静地听着，插不进话，等他说得差不多，才说：”散步。”
“你去吧。”
“沈池，你话一直这么少吗？”听到沈池的回答，谢洵顿了顿，好奇地看向他的脸，“有没有和你说过，你沉默的样子很像一种植物啊？”
“什么？”沈池平静地问。
谢睿笑着说：“蘑菇呀。”他伸手戳了戳沈池的嘴角，戳出一个上扬的弧度：”沈池，多笑笑啊。”
“你难道没有听说过爱笑的人运气都不会太差吗？”
“听说过。”但他不信。
谢睿放开沈池，他比沈池高一些，也壮一些，他站到沈池的面前，若有所思地上下打量着他。
随后，他揽着沈池的肩膀把他带到了一颗香樟树下，“沈池，你蹲下来。”
沈池虽然不懂他想干什么，但还是听话地蹲了下来。
他看到谢睿往后退了退，然后从冲锋衣的衣兜里掏出了手机。
等他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按下了快门，闪光灯没关，照着沈池怔愣的眼睛。
“现在更像一株小蘑菇了！”谢睿欣赏着相册里的图片，一脸地高兴。
他跳到沈池旁边，和他一块儿蹲下，把手机屏幕举到沈池眼前：“我没骗你吧？”
照片里的他蹲在树干下，目光呆滞。
沈池只看了一眼，冷淡地说：”删了。”
”别啊。”谢睿笑眯眯地拒绝，他把手机揣回兜里，拉上拉链。
他指着自己问：”沈池，我叫什么名字？”
沈池：“……谢睿。”
“答对了。”谢睿笑得更高兴了，”我是你后桌，沈蘑菇。”
沈池从地上站了起来，对于谢睿的热情，他不知道如何回应，“我先走了。”
声音冷淡又疏离。
”那下次再见！”谢睿仍蹲在地上，他朝沈池的背影招了招手。
等沈池走远了，他重新拿出手机，看着那张照片，自言自语说：”明明就很像啊。”
等沈池回到家已经晚上九点钟了，他没想到许戾会站在他的家门口，更没想到他的怀里抱着一只脏兮兮的小狗。
“回来了。”许戾看到他了，手举起小狗的爪子朝他摇了摇。
“汪汪！”小狗湿漉漉地眼睛望着他，显得很兴奋。
“你在我家门口干什么？”沈桃的目光从小狗身上挪开，看向许戾。
“等你回家啊。”许戾自然地说，他弯下腰，把小狗放到了地上。
一得到自由，小狗就摇着尾巴跑向沈池，跳下楼梯，绕着沈池打转。
“汪汪汪！！！”
沈池强迫自己不去看它，冷淡地往前走。
小狗见了，扑腾着四肢就要跟上，但由于腿太短了，下楼梯容易，上楼梯难，它急得团团转。
“汪汪汪！！！”狗叫声在楼道响起。
许戾没有阻止的意思。
狗又不是他的，沈池也不打算管，“让一下。”
他朝倚靠在他家门上的许戾说。
许戾偏过身，半靠到了墙壁上，他没看沈池，望着楼梯间那只尾巴都要摇断的小狗说：“啧啧，真可怜。”
沈池钥匙插进孔里，没搭话。
“你说它再这么继续叫下去，等下会不会有人过来，把它扔出去。”
沈池顿住了推门的手，听到许戾这话，他偏头看向他，目光里带着不加掩饰地厌恶。
”你真恶心。”
沈池冷冰冰地骂道。
被骂的许戾反而笑了，他朝小狗嘬嘬俩声，小狗叫得更欢快了。
“谁家的狗！特么的，大晚上叫你大爷！让不让孩子学习了！”楼里响起男人暴躁的声音：“管不管！不管别被老子抓到！老子一锅炖了它！”
许戾事不关己地看向沈池。
沈池站了一会儿，推开门，直接进了屋。
门很快被他关上，许戾看了看门，又把目光投向小狗。
砰得一下，沈池听到了关门的声音。
他站在门后边，还没往屋里走，隔着门，他听到了拖鞋重重耷拉在楼梯的声音，从远到近。
沈池闭了闭眼，下一秒，他拉开门走了出去，正巧和下楼的男人迎面对上。
“我的狗。”沈池朝他说：“抱歉。”
“瞎几把捡狗！没本事管狗！”男人望着楼梯上的流浪狗，见沈池站出来认下来，不耐烦地说：“大晚上别让它叫了！”
男人往回走了，楼梯道只剩下沈池和小狗。
沈池妥协了，他抱起小狗回了屋。
小狗在他的怀里安静了下来，伸出鼻子嗅了嗅他，发出哼哼唧唧可怜的声音。
沈桃把它放到地上，去卫生间打了盆热水，打好水了，他把小狗抱进了盆里。
小狗刚踩进盆，水就黑了。
它不怕生，鼻子疯狂往沈池的手背凑，沈池拿着香皂，仔细地搓洗它沾着脏物的已经打结的毛发……
洗了大概一小时，终于洗掉了小狗身上的脏东西。
沈池拿了张干毛巾把湿透了的小狗包裹着，抱在怀里，他敲响了许戾家的门。
许戾很快就开门了，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小池，有事？”
沈池垂着眼，看着地板，“我家没有吹风机。”
”哦。”许戾笑了笑，他侧过身，把门拉得更大，“进来坐坐。”
“不了。”沈池把狗递给他：“洗好了。”
“你的狗。”
许戾没接，小狗也许是被冷到了，缩在毛巾里瑟瑟发抖。
“你不怕我虐待这小东西？”许戾笑得随意，语气里却满满恶意。
“你会吗？”沈池抬起脸，平静地反问。
他会吗？自然是不会的。许戾接过了他手里的狗，食指逗了逗它。
送完狗，沈池头也不回地走了。
“拜拜。”许戾抓着小狗一只前爪，摇了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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