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出来时,腕间早已处理过,丝毫看不出来见了血,只是他又变成了冷血的帝王。
也许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自己只有对着范闲时才有几丝属于人的情。
皇帝陛下有十分情,九分给了自己,唯一的一分给了范闲,对比别人是太少了些,可这,也是他能给的全部了。
范闲何尝不是在这真真假假中,付出了一丝又一丝的真情。
“传旨,澹泊公伤好之前就住在宫中,不得朕令,任何人不得擅闯,违者斩。”
庆帝说这话的时候,一直紧盯着陈萍萍,他的确是一个极度记仇的帝王。
“查,一经查实,一个不留。”
陈萍萍问道:“陛下,要不还是等范闲醒了问问他再说。”
这要是任由着庆帝乱来,怕是这京都城得死一半,可惜啊,人家不听。
“都杀到禁宫来了,怎么,是不是朕那天人头搬家,你们才会觉得这是大事?”
"陛下息怒。”
众人见庆帝动气了,乌泱泱的跪了一片。
皇帝交代了完众人也没有回寝宫,而是又回到了广信宫主殿。
可庆帝正在气头上,谁也不敢上前劝。
姚太监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还是热乎的,心才落在了肚子里,谁知道他刚刚差点被那位给灭口了。
皇帝回到床边,看着床上的人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你好端端的研究什么血蛊?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就仗着朕疼爱你,净整些要命的玩意儿。”
要不是看他实在是虚弱,庆帝说不定真会揍他一顿。
这话可把范闲问懵了,什么血蛊?
“陛下,臣就算在不想活,也不至于找人谋杀自己。”
“朕说的是刺杀?朕说的是毒。”
见对方一脸懵的样子,庆帝和缓了不少,坐在了他对面。
“安之,你觉得是何人所为。”
范闲思索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将太子给卖了,毕竟皇帝可能不会杀承乾,但陈园那位就说不准了。
庆帝见他低垂着眼睑,安抚的替他掖了掖被子。
“不管是谁,朕都给你做主。”
“是承乾。”
庆帝震惊的转身凝视着他,范闲局促的搓弄着自己的手指,不敢与其对视。
“安之,你好本事啊。”
“臣,罪该万死。”说着就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庆帝却止住了他的动作。
“等你好了,朕在跟你算。”
范闲颇显意外的看着面前的人,这确实超出了他的预料。
“您不生气。”
范闲不知道皇帝已查到了当年的卷宗,庆帝此时只是觉得自己还不是孤家寡人,这事要是传出去,也只会传颂他圣明。
他现在心中只觉得自己这儿子是不一样的,同那几个都不一样。
“为什么。”
“他也是臣的兄长。”
范闲怯怯的看了一眼庆帝,没想到正撞其下怀。
帝王笑了笑,临走时抚了抚范闲的头发。
“好好养伤,朕明日再来看你。”
直到庆帝走远了,一口鲜血才从范闲的口里吐了出来。
这戏演的,真假难辨。
随着李承乾的出现,时局出现了不一样的路口,但愿皇帝将重心移到自己儿子身上,给自己多留些时间送那个老跛子走。
想着想着他沉沉的睡了过去。
一个时辰前,范府来了不速之客,不是李承乾又是谁呢。
范若若看着翻墙而入的黑衣人,眼里透出了一股疑惑,这熟悉的装束,任谁看了都要愣住一会儿。
“是谁?”
“若若小姐别来无恙。”
李承乾高束着秀发,黑服修身,脸上透着一股阴邪,倒真像是地狱归来的修罗。
“太子殿下?您不是……。”
“不是什么?死了?别怕,人可比鬼可怕多了。”
他也不是来串门的,毕竟范闲刚刚被他所伤,这血蛊一事总得闹出去。
“这是救范闲命的东西,一会儿宫里来传,你就带着进去。”
范若若接了过去问道:“我能看吗?”
“当然。”
李承乾刚要走,又被叫住了。
“你们现在就走?你现在的身份要不还是留在这里吧。”
她何尝不明白,能在皇帝眼皮子底下把太子救出来的,除了自己哥哥范闲怕也不会有其他。
这要是让他们出去逍遥,恐连累了自己哥哥。
“不必,那小子一定会把我卖了。”
李承乾不知为何,总会在这女子的身上,看到李云睿的影子。可不,上一个这么费心费力为了自己兄长的,不就是李云睿。
不过一个是疯子,一个是惺惺相惜。
要是让对方知道是自己伤的范闲,恐怕要的就是自己的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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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城因为范闲重伤,京都各府道衙门灯火通明,都在商量着明日早朝如何交代。
这出了禁宫就是京都守备的职责了,叶重倒是没有那么担心,皇帝倒也不至于因为这个就降罪整个京都守备军。
只是这凶手到底难以服众,免不得杀鸡警猴,更怕有其他的事件掺和在一起。
而此时真正的凶手却大摇大摆的走在京都小巷,“想不到老头这么大动静。”
“那好歹也是亲儿子,也没什么吧。”
李承乾笑了笑说道:“我不是?老二不是?老头这是演着演着把自己演进去了。”
“殿下,我还是不明白,我们到底为什么要跟范闲作对?他跟皇帝斗,咱们坐收渔翁之利不是更好。”
从黑衣人的言语来看,他似乎没有明白这其中的意义。
“先生久不在庆国,对我们这皇帝陛下知之甚少,凭范闲,目前还斗不过他,我要的就是范闲因伤无法前往东夷城。“
李承乾转头问道:“你一直待在信阳也没什么不好,为何要跟着我呢。”
“没有为什么。”
“那我亦然。”这么做能为了什么?为了他自己高兴,仅此而已。
浮世三千,总不能他一个人倒霉吧,当年事败他可以不恨老大,范闲,甚至输给老头也没有那么不光彩。
可贺宗纬确实让他如鲠在喉,不让狗主人心爱的儿子流点血,受点伤,狗主人哪舍得打狗。
老头还活着他翻盘的机会不大,那个位置他也不是那么的想要,既然他不想要,那就送给范闲又有何不可。
自古同室操戈,血流成河的事又不是没有。
他就是要让那位死了都不得安宁,让他看着流着叶轻眉血脉的儿子坐上他的位置。
也许他的想法很疯狂,可生在这帝王家,谁不疯谁就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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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清晨,范闲悠然转醒,身上的伤倒是不重,只是这真气怎么越来越不受控制了。
难道是昨天,昨天皇帝做的?
他艰难的穿好衣服,准备回去看看,承乾的目的他不知道,皇帝陛下的心思他更是摸不到一点。
至少现在那位还不想追究他救了承乾的事,他的想办法去一趟陈园,他怕昨晚的事刺激着那位,让他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
“小公爷,范小爷,您还是躺回去吧,这这……,您要是出了什么事,陛下非得砍了我们。”
“怎么?软禁啊!我要回家。”
范闲远看着殿外一层一层的禁军,这老头是防自己呢还是防自己。
退一步以后就只能退,他想着直接硬闯出去有几分胜算。
可他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身子,他的真气在流失难以支撑他站立这么久,承乾这两三年还真是没闲着。
他歪着身子将要倒下去时,被人挽了一把,他一时不慎摔进了那人怀里。
这味道……,龙涎香,原来是庆帝。
这算是父子二人的亲密接触吧,在庆帝的视角来看,这不就是小猫咪撒娇。
“闹什么呢?”
“他们不让我出去~”
范闲吃痛的捂着胸口,可他头还埋在庆帝怀里呢,说话的声音也是闷闷的,听的庆帝心软了半截。
刚刚在朝上的火气消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