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见

殿内一时静得落针可闻，安陵容俯身朝着地面，看不见上首皇帝的神情。但侍立在旁的苏培盛却看得分明，皇上看安陵容的眼神从一开始的漠然变得动容。

此时此刻，他才算是真正地将安陵容看在了眼中。

而能让皇上如此转变态度的原因……

苏培盛想着皇上与太后之间的关系，以及刚刚安陵容那一番言辞恳切的请求，作为服侍了皇上这么多年的人，他心里清楚，这位安答应，此次不仅不会被责罚，甚至还能更上一层楼了。

果然，片刻沉默后，皇上看着安陵容单薄的背脊，缓缓问道：“你当真愿意为了你母亲被一同治罪？你可知，一同押送粮草的县令蒋文庆已被斩首，你父亲纵使不是斩首，也不会轻轻放过。如此，你还要坚持吗？”

安陵容深吸口气，直起身，眼中泪水已经落下，她对上皇上的视线，不闪不避，眼神是从未有过的坚定。

“臣妾甘愿。”

“只要母亲安好，臣妾任凭处置。”

皇上点点头，没显露出什么神色，只摆摆手道：“你先回去吧。”

安陵容起身，因为跪了太久膝盖受伤，站起时控制不住地颤抖，却仍然强撑着行礼，缓慢地、一步一步地退了出去。

安陵容单薄的身影消失在门后，她背后，皇上的目光似钉在她身上。

苏培盛眼神不着痕迹的来回打量，适时开口。

“皇上可要治罪安答应？”

皇上似笑非笑地乜他一眼。

“明知故问。”

苏培盛陪笑装傻。

“她与母亲的感情倒是好。”

“不得父亲宠爱，俩人互相扶持着走过来……”

皇上眼神有一瞬间的怅然。

苏培盛便知道皇上是联想到了太后。赶紧岔开话题。

“如今安答应已经入宫，往后她们母女日子便好过了！”

“朕看未必。”皇上嗤笑一声，下令：“安比槐一事叫人重新查一查是否有所疏漏。”

虽然没明说放人，但朝中官吏都是人精，自然知道该如何做。何况这件事里，安比槐本来就是个小角色，杀了放了都不影响什么，全在皇上一念之间。

苏培盛应是，转身要去传旨，却被皇上叫住。

“慢着，你明日再去宣吧。”

“嗻。”

安陵容顶着受伤的膝盖走出殿外，刚好菀贵人带着人前来。

她趔趄了下，很快稳住，仍行礼问安。

菀贵人上前两步扶起她，问：“安答应，你这是怎么了？”

“多谢菀贵人，嫔妾只是有些没力，不妨事。”安陵容冲她笑着解释完，说：“想必菀贵人是来伴驾的，嫔妾就不打扰了，先告退。”

她腿上有伤，一步步走得缓慢，但脊背仍旧是笔直的。

宝娟带着另一个小太监就等在不远处，见她出来，忙上前去扶。

“小主！”

安陵容将重量分摊给两人，这才好受了些。

“小主，我们扶你到那边休息会儿吧，我让小川子去传轿子。”

安陵容没拒绝，就近坐到凉亭的石凳上，宝娟陪在身边，小川子去传轿子。但没过一会儿，小川子便满脸丧气地跑回来，身后空空如也。

见此，不用他多说，二人都明白了。

宝娟立时气得大骂：“这些人也太过分了！怎么说您也是小主！怎么能连轿子都不给用呢！这要走回去的话，小主的腿要是……”

“没事，休息了这一会儿我好多了。咱们回去吧。”

安陵容这么冷静，另外二人也不好说什么，一边一个小心扶着她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