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京

又是一年好时节，此去京城山高路远，马车又小又颠簸，少女面如菜色，恹恹地坐着，只觉度日如年。

“不……别去……别去！！！”

一句饱含着深重情绪的哀凄之声吓得她心猛地一跳，人也瞬间精神了不少。她茫然四顾，并未发现什么异常，心中虽仍有些惴惴，但很快便因为马车的颠簸无暇顾及。

前方便是京城的城门，许多人正排队入城。

正在此时，又是一声断断续续的话在脑海中响起。

“别去京城！别去皇宫！快！快回去！回松阳！回去！”

一声比一声尖利的女声吓得少女面色惨白，想着莫不是自己不小心沾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心中忐忑，声音微弱生怕惊着了什么，小心道：“你……是什么……”

“我？我是安陵容。”

那声音终于平复下来，不再尖锐，少女细听之下，竟真觉得与自己有几分相似。她慌乱道：“不可能，我才是安陵容，你是什么精怪，竟上了我的身？前方便是京城，天子脚下，你还不速速离开，否则必会被陛下龙气所伤！”

安陵容越说越是笃定，这奇怪的东西先前一直让她回去，怕便是因此缘故了。

“陛下？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陛、下！”脑海中那声音状若癫狂，安陵容被吵得耳朵发疼，心中不安更甚。

“你不信我是你？”脑海中的声音发问道。

安陵容嗫嚅着不敢吭声，生怕哪句话说得不对又让她发起狂来。

脑海中那道声音却真像是十分了解她似的，不必她说，便开始细细讲述起那些过往；只有安陵容才知道的，那些压抑的、辛苦的过往，以及安陵容不知道的，进了京城后会遇见的那些美好的、令人羡慕的、阴暗的、痛苦的一切。

种种说完已至深夜，再过一个时辰，天便要亮了。

“知道这些后，你还想入宫吗？”她问。

“我……我……”脑中思绪万千纷杂如理不清的绣线，安陵容眼中尽是茫然，她才十六岁，还是第一次出远门，又遇上这等匪夷所思的事，身边也没有个可靠的人，这样复杂的场面于她而言实在是毫无头绪，恍若被困在迷宫中，不知该往哪儿去。

“罢了，你也累了，早点休息吧。”

安陵容自是忙不迭应下。

夜已深，不敢叨扰旁人，用些冷水随意洗漱后便躺下睡了。

本就已经很晚了，她又多日奔波，自是沾枕头就睡熟了，她脑中的另一个“安陵容”却是怎么也无法安稳入睡。

“安陵容”是已死的鹂妃，她死前……见了该见的人，说了该说的话，也算了了。若说她这一生最大的遗憾，便是无法陪伴娘亲左右。

细算起来，自十六岁入宫开始，到二十五岁，她已经有九年未曾见过母亲了。父亲被杖杀，母亲又岂能独善其身，她又一向体弱多病，待知道她的死讯，怕不知该如何肝肠寸断！

是她不好，连累了母亲，让她操劳一生却不能让她享福，甚至还要拖累她受苦。是女儿不孝。

她悔愧交加，想哭，想流泪，但她已是一缕幽魂，是没有眼泪的。

甚至她如今能有意识，也是借了自己的光。

只不知为何死后她会来到十六岁未入宫的自己身上，眼下还未入宫，她是否……是否！

窗外渐渐亮起来，朝阳漫天，又是一轮新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