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你可算是回来了。”符顺看到子车,立马殷勤地凑上去,露出讨好的模样。“小的我可等得急死了。”
“累死你爹我了。”子车说着将脏兮兮的手往符顺的衣服上抹了抹。
“爹辛苦了辛苦了。”符顺尴尬地笑了笑。
“你去跟老二说一声,明天再走。”
“啊……”符顺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哑巴吗?不知道回一声。”子车朝自己的帐篷走去。
“是是是。爹,我这就去。”符顺悻悻地跑走了。
“诶,我说哥。”符顺小声对怀蕴清说。“老大这是怎么了?”
“昨晚脑细胞都用光了,所以现在脑子不当家。”
“老大会自己思考?”
“可能是昨天找到脑子的正确使用了吧。”怀蕴清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包子扔給符顺。
“谢谢哥!”符顺连连点头,像得到糖果的小孩子一样,露出开心的笑容。
“瑶瑶在哪?”
“在大帐篷里。”符顺说着指了指不远处的深蓝色帐篷。
老三蹲在帐篷门口瑟瑟发抖地抽烟,烟管里烟草早灭了。
怀蕴清没有和他打招呼,直接掀开帐篷的帘子走进了帐篷。出奇的是今天没有呛鼻的烟味,也没有腐臭的酒气味。
帐篷里很昏暗,只有一盏油灯照明。一堆人围在帐篷的中间。
“瑶瑶真棒!”
“真是太厉害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怀蕴清好奇地拨开人群,希瑶坐在桌子上,魍魉和老四站在她的两边。这其乐融融的样子倒是不多见,大家能笑容满面地围在一起聊天也只有在过年或者是捞到一笔的时候。
“怀叔叔!”希瑶看到怀蕴清,立刻对他露出灿烂的笑容。
“瑶瑶呀。”怀蕴清露出温柔的笑容,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纸包糖,可能是放在口袋里太久的缘故,糖有些粘手。
“哇!是糖。”希瑶两眼放光,用两只手接过那块小小的糖。“谢谢怀叔叔。”
怀蕴清宠溺地笑着,用左手揉了揉希瑶的脑袋。
“不用谢。”
“子车哥呢。”魍魉问。
“他去休息了。”怀蕴清说。
“你们没去闯什么祸吧。”魍魉露出狐疑的表情。
“没没。有子车哥在,能闯什么祸啊。”怀蕴清心虚地说。
“如果好奇的话不如自己去问问子车哥呗。”老四开口道。“魍魉。”
“你不了解他吗?你觉得他会一五一十地告诉我了?”
“好像不会。”
“王姐,四叔你们在聊什么呀。”希瑶把脑袋凑过来。“我也想听。”
“这是大人的事,小孩子就不要管啦。”老四笑眯眯地说。“瑶瑶最乖了,要忘掉我们刚刚说的话哦。”
希瑶疑惑地点点头。
“瑶瑶,再给我们唱一曲呗。”台下的人说。
“就是啊,在唱一曲,可好听了!”
“唱一曲!唱一曲!”
“大家想听什么呢?”希瑶有些害羞地问。
“会啥唱啥,我们不挑。”
“嗯,我想想。”希瑶用稚嫩的食指点了点自己的下巴。
“那我唱一首《萤火虫》吧,也是我娘教我的。”
“好!”
台下的人纷纷鼓掌,然后慢慢安静下来,每双浑浊的眼睛都盯着小小的希瑶。
“看点点萤火虫~每个提着小灯笼~仿佛更夫巡黑夜~来也匆匆去匆匆~来也匆匆去匆匆~候仙子上天宫~要请求他发一点风~好让闷热松一松~”希瑶小声哼唱着,甜美的童声环绕着整个帐篷。
希瑶粉扑扑的小脸上有两个小酒窝,唱歌的时候一动一动的,看起来更加灵动。
“谢谢……”希瑶害羞地说,手指卷着面前的头发。
“唱得好!唱得好!”台下响起众人的鼓掌声。
“真好听……”
怀蕴清也连连鼓掌,上扬的嘴角就没有压下去过。魍魉也投以宠溺的目光。
“妈的,气死老子了。”
远远就听到老二在破口大骂,他用力掀开帘子,大步走向人群。围在桌子旁边的人都识趣地绕开了道,退到一边。
老二还想说什么,但看到瑶瑶,还是把那些难听的话全都咽了回去,重重地叹了口气。
“二哥这是怎么了?”老四给老二端了一杯水。
“别提了。”老二将水一饮而尽,用手背擦了擦嘴角的水。“那个家伙又要推迟一天再出发。害我今天白准备了。害!”
“毕竟人子车哥昨晚都没回来,估计他忙得够呛的。”老四说。
“谁知道他在忙什么,做事没计划,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经常因为一时兴起惹出多少乱子,都是我们替他擦屁股,我呸!”
“老二,注意点。”魍魉给老二使了个眼色,看了看希瑶。
“……”老二闭上了嘴,抱着胳膊,一副不满的样子。
“二叔别生气,我给你唱个曲消消气怎么样?”希瑶从桌子上跳下来,拉了拉老二的袖子。
老二先是一愣,不知所措地看了看魍魉和老四,又看了看围在这里的兄弟,最后把视线落到希瑶身上。“啊……好。”
希瑶开心地拍了拍手,清清嗓子,周围的人纷纷竖起耳朵,满脸期待地看着这个可爱的小女孩。
“风里雨里~江上湖上~放我小舟张我网~秀丽水色~明媚山光~满眼佳景任欣赏~无拘无束~独来独往~天下到处是家乡~”
一曲唱罢,老二连连点头叫好,周围的人看老二的表情舒坦了许多,也都跟着鼓掌,夸赞希瑶。
“妈的,这该死的……要不是二……还有今天?”老二骂子车的声音很小,再加上嘈杂的人声,希瑶并没有听清楚老二在说什么,但是她知道,那并不是什么好听话,也不是可以告诉其他人的话。
“大伙,吃饭了!”老三掀开帘子,有气无力地喊了一嗓子。“咳咳……”他站起身,掸了掸衣服,刚准备把烟嘴放在嘴上,手却停住了。“妈的,我就说怎么感觉不对,这烟怎么灭了。”
老三看到从帐篷里出来的怀蕴清,一脸不悦地叫住他。
“卖糖人的,我烟灭了你怎么不说一声?”
“三哥,我要是看到了肯定会和你说啊。这不。”怀蕴清露出假笑,指了指自己红色的镜片。“这烟啊雾啊摸不到的东西,我可看不清楚啊,见谅啊见谅。”
“遇到脏东西跑得比谁都快,装……”老三冷哼了一句,从口袋里掏出火柴,点燃了熄灭的烟草,猛吸了一口,头也不回地走开了。
“……”怀蕴清微笑地嘴角抽动了一下,本想说点讽刺老三的话,但看到魍魉拉着希瑶,又把话咽了回去。
“怀叔叔不去吃饭吗?”希瑶问。
“啊,我现在还不饿。”怀蕴清笑眯眯地说,“瑶瑶要好好吃饭哦。”
“嗯嗯。”
“瑶瑶真乖。”怀蕴清揉了揉希瑶的脑袋,和魍魉对了个眼色,向子车的帐篷走去。
怀蕴清站在帐篷外,驻足了几秒,里面没有动静,看样子那个家伙是睡着了。怀蕴清看了看四周,现在大家都去吃饭了,暂时这里不会有人来,他轻轻掀开帘子,悄咪咪地遛进了帐篷。
帐篷里有一股奇怪的香味,像是沉香与点心混杂在一起的味道,细品还有一丝苦味。
帐篷里没有点灯,只能通过透过布缝的光慢慢移动。
怀蕴清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走到木桌前,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小的纸包,丝毫没有犹豫地将纸包中的白色粉末倒进一碗水里,然后迅速将纸包塞进口袋,若无其事地走出了帐篷。
希瑶一个人坐在河边的石头上,头顶是黑漆漆的天空,眼前是黑漆漆的河水。她蜷缩着身体,两只冻得发紫的小手紧紧抱着自己的膝盖。
“爹,娘……”希瑶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她尽量不让眼泪流出眼眶,时不时张大嘴,大口呼吸着,哈出热腾腾的雾气。鼻尖和舌尖也冻得冰凉,但是她依旧坐在那里,对着无声的河水发出叹息。
“原来你在这里。”魍魉走过来,语气里带着指责的口吻。“我找了你好久,大晚上的为什么要乱跑出去?”
“对……对不起。”希瑶低着脑袋,小声说。“我……我来……上厕所的。”
魍魉知道希瑶在撒谎,刚准备说她两句,却忽然注意到她湿漉漉的眼睛。魍魉看穿了希瑶的心事,把那些批评的话咽了回去。
“算了。这么晚了去睡觉吧。”魍魉拉起希瑶的手,那小手冰凉的,没有一点温度,像冰碴子一样。魍魉攥紧了希瑶的小手,给她暖手。
“早点睡吧,明一早就要赶路了。”
魍魉帮希瑶盖好被子,轻轻抚摸她的额头。
“睡吧。”魍魉温柔地说。
“嗯。”
希瑶闭上眼睛,可能是因为被窝里很暖和,不一会就睡着了。魍魉睡在希瑶旁边,背对着她。
魍魉睁着眼睛,脑子里闪过一些封存心底的画面——熊熊燃烧的大火,撕心裂肺的呐喊,窒息难言的浓烟,痛不欲生的灼烧……
魍魉捂住自己脸上的伤痕,闭上眼皱紧了眉头。
那种疼痛感仿佛恶梦再现,不是在皮肤上,而是在心里,在魂魄里,如枷锁般控制住迈向前的步伐。那种无法逃避的痛苦魍魉比任何人都清楚……不过现在,厌恶的人已经永远消失了,那道伤口再也不会隐隐作痛了,但——那个孩子。
一朵冬天盛开的花,败给了光与热,死在了秋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