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的天空泛起了鱼肚白,帐篷里的人也逐渐苏醒,河边已经架起了篝火,铁锅里炖着冒着气泡的热汤。
“……这怎么回事啊。”
帐篷外传来议论的声音。
“大晚上的来贼了?”
“这死的也真惨。”
“老大。”一个身上有着红色疹子的少年掀开了帐篷的帘子。
少年看到桌子上正在燃烧的油灯,他放轻脚步脚步,熄灭了油灯。他无意往桌子下瞟了一眼,与希瑶对视上,吓得他后退了一大步。
“啊!”少年没控制住,喊出了声。下一秒他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嘴,看向子车的方向,眼神里充满了恐惧。
“吵死了……”子车被少年的动静吵醒了,他没好气地骂了一句,从地上爬了起来。
“老大……”少年发抖地站在原地,露出一副可怜样。
子车没理少年,径直向他所站的方向走去。少年识趣地往旁边挪了挪。
“出来。”子车对着桌子底下的人说。
希瑶很听话地钻了出来。
子车揉了揉希瑶的脑袋,脸上露出了一反常态的笑容。
少年震惊地张了张嘴,那是他第一次看到老大露出那种表情。
“有什么事吗?”子车看向少年。
“老……老大!”少年结巴地说,“外面发现了死人。”
“我杀的。”子车轻描淡写地说。
“哦哦……”少年松了口气,缓缓点点头。“也不知道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脏了老大的眼,死了清静,死得应该啊。”少年说着露出谄媚的笑容,弯着腰搓了搓手。
“魍魉呢?”
“王姐在外面呢。需要我去——”
“不用了,快点滚吧。还有,把尸体处理了。”
“好嘞好嘞。”少年笑着点点头,溜出了帐篷。
“吃完饭后带我去你的村子转转。”
“好……”
子车走到帐篷门口,忽然停下来看着希瑶。
“你今年多大了?”
“8岁了。”
“差不多……”子车喃喃道。“出来。”他掀开帘子,外面是刺眼的光。
希瑶三步并两步走出了帐篷。
“子车哥。”一个女人走了过来,她的脸上是触目惊心的伤疤,看起来像是被火烧的,不过被头发遮住了一些。
“魍魉,这小丫头暂时由你照顾了。”子车说着往魍魉面前推了推希瑶。“给她找件厚衣服。”
希瑶并没有因为魍魉脸上的伤疤而感到害怕,反而投以好奇的目光大量着她。
“好。”魍魉面无表情地答应了。
“对了,帮我调查一下这个村的田家。”子车说着转过身向另一个帐篷走去。
“好。”
“我叫王鬼,也叫魍魉。”魍魉很生硬地介绍自己。
“我叫**瑶。”
“行,跟我来吧。”
“子车哥这是捡到了一个女儿啊?”一个身着黑色长袍,带着红色眼镜的男人笑眯眯地看着子车。他的黑色帽子上挂着一串串彩珠。
“你不说话也没人把你当哑巴。”子车白了他一眼。
“呸呸呸,当我没说,当我没说。”男人陪笑道。“昨晚遇到了什么烦心事吗?”
“怀蕴清你再说一个字,我他妈拔掉你一颗牙。”
“……”怀蕴清无奈地闭上嘴,目光注视着坐在魍魉旁边的希瑶。他眯起眼睛,仿佛看穿了什么似的,露出了意味深长的微笑。
希瑶不自然地转了一个圈。
“挺合身的。”魍魉打量了一下希瑶。
不知道她从哪里找出了一套小孩子的衣服,三下五除二给希瑶套上了。样式是在街上经常能看到的,粉色的棉袄,上面用金色的线绣着小兔子的图案。
“谢谢。”希瑶小声说。
“没事。”魍魉拿起梳子开始帮希瑶梳辫子。“你饿了吧,等会我给你弄点吃的。”
“嗯。”
希瑶乖巧地坐在凳子上,很快魍魉给她炸了两个小辫子。
“喜欢吗?”魍魉将一面小镜子递到希瑶手中。
“喜欢。”希瑶点点头,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笑容。
“镜子就送你了。反正我也用不到。”
“谢谢……”希瑶小心翼翼地将镜子放进口袋里。
魍魉给希瑶盛了一碗粥,又从锅里拿出一个馒头都给她。
”吃吧。”
希瑶双手接过食物,馒头的香味让她不禁咽了一口口水。她已经好久没有吃上馒头了。她咬了一大口馒头,香甜的馒头使她的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魍魉看着她脏兮兮的小脸,想了想说,“吃晚饭给你洗个澡。”
“闭上眼睛。”
希瑶坐在木盆里,魍魉往她的头上浇了一瓢热水。魍魉的袖子卷得老高,卖力地给她洗头发。
最后魍魉拿出干毛巾擦了擦希瑶的脸蛋,红润的小脸白白净净的,十分惹人喜欢。
“没想到啊,魍魉你这么会带孩子。”子车说着很自然地将胳膊搭在魍魉的肩上。
子车围着希瑶打转了两圈,嘴里重复说着“不错不错”。
“走吧,带我进你们村看看。”
希瑶点点头。
“怎么想起来进村子了?”魍魉问。
“处理点小事。”子车呲着牙说,“我晚上回来。别给我搞出什么乱子啊。”子车的语气里带着警告。
”知道了。”
“哦到了,和老二说一下,让他快点把那件事处理掉。”子车自顾自地沿河边走去。“我在这个地方待够了,该跑路了。”
“好。”
在回村的俩路上,逃跑时的记忆闪现在脑海中。因为温度低的缘故,雪地里还有凝固的血滴,呈现出暗红色的圆点。
子车很跟在希瑶身后,融化的雪结了冰使道路变得异常难走。子车脚滑了几次,每次都能听到他在小声咒骂。
大概是下午三点多,两个人终于走到了村口。
子车疲惫地伸了伸懒腰。
“继续走吧。”子车说。
“嗯。”
希瑶踏进了村子,她露出很不自然的表情,像是在强颜微笑又像是在忍住泪水,她把小手放在胸口,大口呼吸着。哈出的热气一瞬间变成雾气,眼前的景象变得模糊。
“这不是小李家的娃娃吗……”坐在门口闲聊的妇女小声说。
“那件事是真的吧。”坐在妇女旁边的女人说,“听说昨天晚上小李和他媳妇都被杀了,那叫一个惨……真是可怜的娃,这么小爹娘都没了……”
“这女娃还不如跟着她爹娘一起去了算了,正好一家人在下面团聚了……这女娃还活着,爹娘在下面多担心哇……”
“这女娃娃后面跟着的人是谁啊,好面生……”看起来更年长的妇女说。
“看起来不像是善茬……”
“那个人不会就是杀人凶手吧?”
妇女们炽热的目光使希瑶浑身难受,她用胳膊抱紧自己的身体,努力将脑袋勾在胸口。
“啧。”子车恶狠狠地瞪了一眼那群咋舌的妇女。
妇女们识趣地避开了视线,转移了话题。
子车伸出右手将希瑶拉到自己身边,替她戴上了帽子。
“一群多嘴婆子……”子车小声骂了一句。
“到家了……”希瑶小声说。
子车双手插兜。大门虚掩着,他一脚踢开了腐朽的木门。
子车无视门前染上血色的积雪,一脚踩在了上面,仿佛是回到自己家一样,大摇大摆地走进了院子。
“进来啊。回自己家不用拘束。”子车扭过头看着站在门口徘徊的希瑶。
见希瑶依旧没有进来,子车不耐烦地朝希瑶挥挥手。
“进来啊。进来进来!”
希瑶慢吞吞地走进了院子,她的目光一直注视着地面,那一条被血染红的走道是爹流的血。
主房门口躺着一具年轻的男性尸体,毫无疑问这个人正是希瑶的爹。男人的胸口到肚脐被刀划了个开膛破肚,脏器都流在了地上,腹腔里还能看到断裂的白骨。男人微张着嘴巴,失魂的眼睛注视着黛色的屋檐。男人的身下是已经凝固的大面积血块。
希瑶一脸惊恐的看着已经死去的爹。或许是因为夜里能见度低,那个人闯进屋子里时,她没有看清楚情况爹就倒下了,没想到今天见到却是这般光景。
希瑶这个人呆呆地站在院子中间,迟迟没有迈步。此时的她因为难以接受眼前的景象而出现宕机的状态。想哭又哭不出来的感觉让她觉得内心很难受,她缓慢地蹲下,用双手紧紧捂着自己的嘴。
“……”
子车回头看了看希瑶,想了想然后一声不吭地走进了屋内。
客厅是普通人家的该有的样子,或者说是比普通人家富裕一点。正对门放着一张木桌子,桌子两旁各放一张椅子。桌子正中间放在一个白净的花瓶,里面插着一枝梅花。桌子上方的墙壁挂着一幅山水画。客厅右侧是卧室。阴暗的房间里散发出阵阵血腥味。幸好现在是冬天,不然尸体早就腐烂发臭了。
卧室靠门的地方躺着一个女性。她的喉咙被切破了,看得出来那个人的力气很大,脖子与头只有一层皮相连接,直接致人死命。她的腹部也有几处刀痕,能隐约透过刀痕看到白花花的肠子。女人的脸上顶着恐惧的表情,瞪大的眼睛出门了血丝,一副怨气。
“啧……”
子车皱着眉头跨过尸体,他走到梳妆台前,随意地拉开抽屉,好像在翻找东西。他从一个精美的刺绣盒里找到一条翠绿色的项链,然后揣进口袋,紧接着又把几副黄金耳饰塞进上衣的内口袋。
子车注意到被破坏的窗户,外面是通向后山的小路。
子车搜罗得差不多了,他又钻进了偏房。
这里是一间书房。
“还是个文化人啊。”
子车看了看架子上摆放整齐的书籍。他只认识唐诗宋词几个字。
桌子上还放着一张纸,砚台里的墨已经干了。上面写的字子车不认识,他也不好奇,哼哧两声就转身走了。
“您二老就放心地走吧。”子车站在客厅对着空气说,“下辈子再长寿吧。”
子车双手插兜,在口袋里把玩着刚刚掠夺的战利品,高兴地扬起嘴角。
“走了走了。”子车对希瑶说。
希瑶愣愣地站起身,眼神空洞地看着子车那张画着字符的脸。
“走,哥带你去吃好吃的。”
当他们走出院子,脚刚触碰到黄土地时,身后的院子忽然燃烧起来,熊熊大火瞬间包围了整个屋子。时不时能听到木头“噼啪——”的声响。
希瑶回头看着自己的家,这火光让她感受到无形的寒意。
爹,娘,再见了……希瑶在心里默念到,祝你们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