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1

海德亚是一座美丽的临海城邦。

它位于伊莱卡的边境，绵延海岸线数十里的庞大港口，日日都有许多渡轮来又复往。巨大而洁白的风车宛如一个个多臂的巨人，伫立在那条从伊莱卡腹地发源的玛瑙河两岸。

这可是伊莱卡数一数二的大城市，每日吞吐的卡尔量是一般人连想都未曾想过的天文数字，无数一步登天的传闻都吸引着人们来此，为这座海滨之城的灯火添砖加瓦。

若非律庭的本部在此，这里恐怕会替代希立瓦徳，成为整个大陆最大的销金窟。

聆风也曾来过这座城市，对城里那些人们只认金钱的嘴脸印象深刻，也因此她从来没有设想过，有一天她会站在海德亚最高的塔楼里，俯瞰这座城市。

……简直像在做梦。

“「Y」那边已经安排妥当。”

一个那位将她带来这里的大魔法师，伊莱卡的执政官，无私公正的大裁判长，银铁的大魔法师——「K」。

聆风之所以把这些繁琐的称号记得这么清楚，都是因为海德拉的人总是喜欢把这些话挂在嘴边，和那些贵族一样热衷于在自己说的话前面加上这些赞美，好像这么做自己就能和贵族变得更相似了。

那位「K」并不知道她心中所想的东西，她比聆风要高出不少，事实上连白羽都比她矮上那么一个手指的差距，因此她落下来的视线也比那位不靠谱的大魔法师更具压迫感。

但那位执政官并没有借此对聆风施加压力，她在一旁会客的沙发上坐下，并用眼神示意聆风随便找个位置坐。

聆风坐在了执政官对面的沙发上，这儿离她最远。

这种明显的小动作事实上很失礼，但「K」并没有指出，她正襟危坐，眼神平视着聆风。那些在普通魔法师眼中也许很精妙的伪装，在她的眼中只是孩童拙劣的把戏。

在魔力之下，精灵绿色的瞳孔像是月色下的森林，令人失神。

“大陆上的生命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见过你们了，精灵。”

执政官斟酌着用词，“我很好奇，为什么你和「Y」待在一起。你们又遭遇了什么，会让「Y」主动向我暴露行踪？”

这个人的出现，是精灵们要重新现世的征兆吗？还是说，她只是精灵最后的孑遗？在数千年后的今天苏醒了？

聆风简单的向「K」讲述了她和那个大魔法师同行的原因，她没有隐瞒什么，不止是没什么好隐瞒的，也是因为在这个人面前，恐怕世界上没人撒的了谎。

听完这不算简短的叙述，「K」的表情变的有些……聆风不太确信该怎么去形容，该说是阴郁还是疲累？或者还有点愤怒什么的，总之复杂的就像是把几百种酒混在一块然后一口闷掉的那种感觉，难以形容。

“我会向陛下上报这一情况，大王子和……「X」都会收获到他们应得的代价。”执政官的语气平静，和她脸上的表情完全是不同的存在，“另外，这里的魔晶就请你带到「Y」的房间去吧，门外会有卫兵为你带路。”

聆风没问什么，只是点头，但执政官却移开了视线，“精灵，或许你应该学习一下如何控制自己的表情。”

“诶？”

“为什么不自己去？我得实说，你审视的目光很到位，是否考虑过不做佣兵，加入律庭？”

她愣了一下，然后尴尬的轻咳了一声，“所以为什么呢？”

执政官的表情像是没想到她真的顺着问了出来，随后笑起来，目光转向了一旁高大的落地窗。用来制作窗户的玻璃是一种最近才出现的魔法产物，它属于琉璃的下位品，没有那么多绚丽的色彩，却也因此，不会扭曲窗外的那些景色。

“对「Y」来说，我应该和「X」一样，都是惹人生厌的背叛者。”

执政官凝视着高塔下的城市，她的眼睛是蓝色的，比聆风给自己的伪装的颜色要更浅一些，更像浅海的水。

凝望着城市的执政官，比刚才要温柔一些。

“在我决意选择成为执政官，「Y」和我大吵了一架。”

“‘既然你也要背弃真理，那就别再出现在我面前。’——「Y」是这么说的。她也的确是这么做的，她从此再也没有在我的魔力场范围内出现过。”

“这一次还是五年前之后我们的第一次见面，总觉得……”

执政官呢喃着，随后看向了坐在她对面的精灵，“如果不是你这位几千年都没出现过的精灵在旁边，那她大概宁愿被杀死也不会找我求助。”

“很像个小孩子不是吗？”

虽然执政官在用很轻松的语气说这些话，但聆风却真实的感受到了里面沉重的过去，不由得有点后悔没克制自己那点好奇心了。

“好奇心是好东西，”执政官像是看出来她在想什么了，“追求真理的道路上，没有好奇心可什么都做不到。”

“我不是魔法师。”聆风摇头。

“看来是我多想了，我以为你正在向「Y」学习。”

聆风猛烈的摇头，开什么玩笑，她可不想变成那个傲慢且不靠谱的样子。相比之下，这位执政官就显得靠谱多了，满脑子追求真理的人就是那个魔法师的样子吗？

执政官又笑起来，“抱歉，和你说了这么多莫名其妙的个人烦恼，希望你不会对此感到厌烦。另外，此前时间紧迫，我还没能知道你的名字，以精灵相称总是比较失礼的。”

和外界对她的印象不太一样，这个银铁的「K」似乎很爱笑，感觉上就像个彬彬有礼的骑士一样。

“您客气了，我的名字是聆风。”受此影响，聆风都感觉自己的说话方式变了。

笃笃。

“长官，首席阁下已经醒来了。”门外的卫兵传来消息。

执政官看着聆风，“那就麻烦你了，聆风小姐。”

她点头，拿上了执政官放在桌子上的魔晶。入手的那一瞬间她就惊呆了，魔晶内部存储着无法探到边界的魔力，甚至充盈到向外部逸散，以至于这块魔晶不像是平常的晶石那样冰凉，入手反而无比温暖。

这个魔力性质，是这个人自己充能的吗？

“聆风小姐。”

执政官从对面站起来，身上的轻甲发出细微的声响，“出于个人的私心，我想请求您在最大限度内陪同她。”

她？

聆风很快意识到这个她指代的是哪一位，而且这是执政官不愿意让她听见的，“为什么？”

遭，嘴比脑子快了。

执政官的表情温和，有些许无奈的遗憾，“一些迟来了很久的回报。”

她说完就立刻向着门口走去，看起来是不准备再给这位精灵再来一次嘴比脑子快的机会。但可惜她小看了精灵，在她的手刚握到门把手上的时候，聆风又一次发问：“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遭！嘴又比脑子快了！

看着僵住的执政官，聆风默默的后退了几步，观察着适合逃跑的路线。正在她思考着自己全力逃跑能不能从这个实力深不可测的执政官手底下逃掉使，聆风听见执政官发出了一声叹息。

“唉，”她没有转身，声音满是无可奈何，“精灵，你应该知道对伊莱卡的魔法师而言，名字和身份都是机密吧？”

我当然知道！都怪嘴！

“我的名字叫兰帕尔，兰帕尔·塞德娜。”

未曾设想的回答让精灵当场呆住，而门口的那位执政官——兰帕尔，她失笑着摇头打开了门，“怪不得你这么快就能和「Y」混熟呢。”

在她蓝色的眼眸里，似乎有一道谁人的背影。

——【你叫什么名字？我叫白羽。】

——【我知道名字是魔法师的秘密，但是要追求真理的人不会拘泥于这种规矩，也不会畏惧那些暗处的虫豸。】

——【只是同学？我们几个是一起追寻真理的伙伴，比同学要更加亲近吧。】

——【既然你也要背弃真理，那就别再和我见面。】

唉……

她本来还以为这些过去早就已经模糊了，和那些做不到的承诺，和过去的友情一起被无数的公务和责任淹没了。

兰帕卡无可奈何的摇头笑着，低头看着右手的手腕。那里曾经有一个伊莱卡纳花编织的绳结，曾在三个人的手腕上存在过，现在已经随着时间消失了。

“希望我们别再见面了，老朋友。”

兰帕卡并不知道，她哀叹自己逝去的青春时，某位精灵小姐正因为她一时冲动的讲述和决定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危机。

“你，和那家伙聊了什么？”

僵硬的站在床榻前，精灵小姐真正的感受到了，来自于首席大魔法师的恐怖压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