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曹雪芹,如今独坐在这简陋茅屋之中,外头寒风瑟瑟,似在低吟着往昔的悲歌,穿透那破败的门窗,直刺我这颗饱经沧桑的心。回首一生,真可谓是颠沛流离,历经繁华与落魄,尝尽人间冷暖,而倾尽心血、耗尽年华,也不过只写出那一本《红楼梦》,可其中滋味,又怎是三言两语能道尽的呢。
我生于簪缨世家,曹氏一门,在那康乾盛世,备受皇恩,荣华尽享。自小,我便生活在那如梦幻仙境般的江宁织造府,雕梁画栋,庭院深深,园中奇花异草争艳,珍玩古董罗列,奴仆成群,往来宾客皆非富即贵。长辈们吟诗作画,谈古论今,那浓厚的文化氛围,如春日暖阳,将我包裹。幼时的我,穿梭在这富贵温柔乡,天真烂漫,以为世间美好,皆会这般永恒,家族荣耀,定能世代延续,那时的我,肆意享受着锦衣玉食,在书斋中诵读经典,与兄弟姊妹嬉笑玩闹,日子过得无忧无虑,仿若枝头欢快啼鸣的鸟儿,不知风雨将至。
然而,命运的翻云覆雨手,从不曾心慈手软。一朝风云突变,家族卷入政治漩涡,获罪被抄,往昔的繁华盛景,如梦幻泡影,瞬间消逝。那巍峨府邸,被封查没收,金银财宝、古玩字画,皆成他人囊中之物,亲族离散,或被流放,或沦为阶下囚,曾经围绕身边,阿谀奉承之人,也都作鸟兽散,只剩我,像只被风暴卷落泥潭的孤雁,茫然无措,又满心悲戚。
从朱门绣户跌入市井小巷,生活一下变得困窘不堪。每日为了饱腹,四处奔波,求亲访友,大多吃了闭门羹,遭人冷眼,曾经的世交权贵,如今视我为落魄闲人,避之不及。无奈之下,只能栖身于这破旧茅屋,屋顶漏雨,四壁透风,冬日寒彻骨髓,夏日闷热难耐,蚊虫肆虐。饮食上,粗茶淡饭都成奢望,常常是饥一顿饱一顿,衣衫褴褛,补丁摞补丁,与往昔绫罗绸缎的日子,判若云泥。
但就在这般落魄潦倒之中,往昔家族生活的点点滴滴,那些鲜活的人物、动人的故事,却如潮水般在我脑海中翻涌不息。园中的姐妹,才情各异,性格鲜明,或温婉,或俏皮,或端庄,嬉笑怒骂,皆成文章;长辈们的世故圆滑、精明算计,还有那潜藏在深宅大院里的爱恨情仇、勾心斗角,一幕幕,宛如昨日重现。我意识到,这些回忆,是我仅存的财富,也是我对家族、对那个逝去时代的深情回望与铭记,于是,我拿起笔,蘸着满心的悲苦与眷恋,在粗糙的纸张上,开始勾勒那个“梦”。
创作之路,又岂是一帆风顺?纸笔需节省着用,常常为了寻得几张可用之纸,翻遍旧物,磨秃的笔,也不舍丢弃,反复修削,只为能将心中所思所想,完整呈现。灵感来时,废寝忘食,沉浸在故事里,与书中人物同呼吸、共命运,为他们的欢乐而欢笑,为他们的悲伤而落泪;可思绪受阻时,望着眼前昏暗烛火,满心焦虑,抓耳挠腮,反复斟酌字句,推敲情节转折,力求每一处描写都细腻入微,每一个人物都栩栩如生,每一段故事都合乎情理又暗藏深意。
随着《红楼梦》篇章渐次铺展,我越发觉得,这已不只是记录家族兴衰,更是对世间万象、人性百态的剖析与悲悯。书中有贵族生活的奢靡,也有底层奴仆的辛酸;有爱情的纯真美好,也有命运的无奈捉弄;有青春年少的懵懂烂漫,也有尘世纷扰下的沧桑世故。我试图通过这满纸荒唐言,揭示封建礼教的腐朽、家族兴衰的必然,唤起世人对人性、对命运的思索。
如今,岁月已在我脸上刻满皱纹,身体也日渐衰弱,可看着那堆叠起来的书稿,虽未及完篇,却也欣慰。这一本《红楼梦》,承载了我一生的悲欢离合、所见所闻所思,是我在颠沛流离中,坚守的精神家园,是对往昔繁华与苦难的凝练。只愿它能流传于世,让后人透过这些文字,看到我,看到曹家,看到那个时代背后的真实模样,知晓命运无常,人性复杂,于历史长河中,留下一抹独特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