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狱里枯燥单调的生活使卢卡渐渐淡忘了时间的存在,他早已记不清自己在这里度过了多久,10天?半月?或许更久,他感到自己对生存的信念越来越渺茫,现在的他如同一具行尸走肉,毫无目的的在这片阴暗的天地里苟且偷生。
“卢卡卢卡,在发什么呆呢?”
西伦弯下腰,伸出手在卢卡面前晃了晃,随后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出了一束野花,塞进了卢卡怀里。
“啊?谢谢。”卢卡歪着头笑了笑,把花放在了草垛旁的空隙里。
“真的是,卢卡,你现在看起来浑浑噩噩的,已经一年了,还放不下吗?”西仑坐在卢卡身边,两手托腮,看向铁窗外。
“有什么放不下,那家伙不值得我记这么久。”
“是吗?卢卡,你知道吗?我曾不止一次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听到你在睡梦之中的喃喃自语,你在呼唤你的老师。”西伦偏过头看向卢卡,笑盈盈的说道“在你的记忆深处,你仍将他视为重要之人。”
“那你呢?出卖自己的身体,心甘情愿在这里度过余生?”
听到这里,西轮将头埋进两膝之间,卢卡撇向他,洁白的后颈间,印痕一个挨着一个。西轮生的很漂亮,刚来时,白净的脸庞和皮肤让狱官不止一次的来找他,西仑没有拒绝狱官的好意,正如他所说的,这是一种生存的手段。
“能有什么办法呢?”西伦苦笑着“但只有这样才能生存我本该这样度过一生的”
“他明明也可以让我连带着过往一同被那场大火烧死。”
“我们都是不被命运眷顾的弃子,为什么不让自己在当下过得好一点呢”西轮站起身,朝卢卡伸出手“只是为了生存,你也有你的理想吧”
目光交汇注视着西轮诚挚的眼神,那一抹蓝色好似一汪平静的死水,深遂,毫无生机。
“嘟——”一声响亮的哨声传来,守在牢房旁的狱警将房门齐齐打开——放风时间到了。
“抱歉,西伦”卢卡抚开西仑的手,站起来拍了拍粘在身上的草茎,侧身避开他走出了牢房,“我会活下去”
阳光洒在院子里,这是监狱中为数不多的美好事物。阳光下囚犯很多,干什么的都有。卢卡一个人呆在角落,没人上前去跟他打招呼,而西伦也不知道被人流冲去了哪里,卢卡没心思,也不想去找他。四周的囚犯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以一种异样的眼光打量着卢卡。一年来,他不知道多少次因为斗殴而被关了禁闭,而那些跟他打架的人也没讨到什么好处,囚犯们都说卢卡打架很凶,他眼底的凶狠与一头陷入绝境、毫无牵挂、拼死一战的孤狼无异。“没人愿意去惹这种家伙,这种彻彻底底的囚徒,除非那人是傻子。”这是一名狱老大对卢卡的评价。
“嘿,小子,你现在越来越像条狗了。”
卢卡抬起头看向来人,那人他认识,叫杰迪,自己的原室友,也是第一次让自己进禁闭室的人。他现在看起来消瘦了不少。
“你也是。”卢卡淡淡的回复的到。
杰迪走上前,用力拍了拍卢卡的肩膀,拍的他向后踉跄了几步。
“还想打架?我奉陪”
眼看气氛剑拔弩张起来,西伦赶忙从人群中挤出来,将杰迪向后拉了拉,站在两人中间,他比杰迪矮了不少,站在他面前犹如一只脆弱的兔子,西仑朝杰迪谄媚的笑着,扯了扯自己宽大的衣领。
“大哥,别跟他置气了,今晚我替他向您道歉”
看着西伦还带着星点印子的脖颈,杰迪吞了吞口水,转身离开。
“行吧,下不为例。”
没了乐子可堪,人群也渐渐散去,卢卡沉默的呆在墙角,他越来越看不懂西仑了。
那天晚上,西仑没有回去,卢卡知道他干什么去了。他坐在草垛上望向窗外,一只黑猫从这个房顶跃到那个房顶明明离得很远,卢卡却能清晰的看到那双金色的竖瞳,它好像在看我。卢卡想到他揉了揉眼睛,再看过去,那黑猫早已消失,就像没有出现过一样。躺在草垛上,看向房间另一边空空如也的草垛,一夜无梦。
发生了什么?好吵。当清晨的第一束阳光从铁窗射入,半睡半醒间,卢卡听到牢房外吵吵闹闹的,到底是又发生了什么吧?监狱里早已见怪不怪了。
“喂,小子,别睡了,那小白脸死了。”
牢房外,狱警敲着铁栏将卢卡叫醒。听到这个消息,卢卡混沌的脑子瞬间清醒了起来。他浑身颤抖着,跟着狱警来到狱官办公室前,看到眼前的一切,他心中的怒火再也按捺不住——西伦浑身赤裸着,跪在办公室前的空地上,双手被反剪束缚在身后,锁链与薄颈上的一个项圈连在一起,10根手指以一种不自然的弧度向手背弯曲,后背上红肿的鞭痕交叠,透过那双空洞的眼睛,卢卡仿佛看到了他临死前的绝望和无助,但他那微微上扬的嘴角,又好似流露出一丝对生命的释然。
“这就是你说的‘生存手段’?”卢卡紧握着拳头,指甲深深的陷进掌心里。
“去死吧,都去死吧,”
他抬起头,看向高高在上对此不屑一顾的狱官,自嘲的笑了笑,随即便在众人震惊又戏谑的神情中冲了上去,一拳打在了狱官的鼻子上,但很快他就被匆匆围上来的狱警拉开了。狱官捂着自己不住流血的鼻子,骂骂咧咧的指使道。
“带走,把这个该死的东西带走!杀了他,我要杀了他!”转而看向西轮早已冰冷的身体,又不解气的踹了两脚,“还有这个,剁碎了喂狗,别让我再看到他!”
“这个疯子,这下可不好过了。”周围的囚犯们唏嘘着,纷纷向卢卡投去了同情的目光。
……
冰冷刺骨的水一盆接一盆的泼在卢卡身上,那件囚服被带着倒刺的鞭子撕成了碎片,瘦弱的身躯上血痕干涸遍布。
“老师……我好冷……老师……”
都说人在潜意识里叫出的名字,是这个人最为思念和重要之人。十字架上,卢卡低垂着头,颤抖的嘴唇喃喃自语着。
“别念叨了,你的老师早死了,被你亲手杀死的。”
狱官提着手灯走进昏暗的牢房,他伸手挑起卢卡的下巴,暗黄的灯光照在卢卡毫无血色的脸上,显得更为狼狈。狱官向前凑了凑,贴近了卢卡的脖颈,轻吻着。
“很痛苦吧,归顺我,我就免了你这次的罪行,怎样?”玉官凶残的笑着,扯了扯卢卡镣铐上的锁链。
“闭嘴……你这个人渣……呸!”
卢卡用力将一口血水吐在了狱官脸上,随之而来的便是结结实实的一记耳光。狱官甩了甩手,拽起卢卡的头发,强迫着他与自己对视。
“敬酒不吃吃罚酒,小子,你会为自己的狂傲付出代价。”
面前的装置,卢卡再熟悉不过他曾在实验室里与他们朝夕相伴——那是一套完整的强电流装置只不过做了些改装——它的另一端与一顶铝制“帽子”相连接,狱警将卢卡按在椅子上,用束带紧紧固定着他。
“这东西不陌生吧,大发明家。”不顾卢卡的挣扎,狱官强势的把“帽子”戴在了卢卡的头上,“只要操控得当,这东西能让你生不如死。”他弯下腰,细细调整着“帽子”上的每根绑带,以确保那些铜环紧贴着卢卡的头颅。
“哦,对了大发明家,说到这个东西,我想帮我们改造它的人,你也一定很熟悉。”
狱官走到总装之旁,从一个小铁盒里取出了一张羊皮卷,他将羊皮卷打开,举在卢卡面前头顶上的帽子很重,卢卡费了很大力才抬起头。只需一眼,他的目光便停在了羊皮卷的右下角——那是一张改造申请,而在它的右下角——改造人签字处,那是阿尔瓦·洛伦兹的亲笔签名,他认得,凌厉的笔锋如同一把利剑,直直的刺入了卢卡的心脏,这比身上带去皮肉的鞭伤更痛。
“老师……就当做是我还你的吧。”卢卡咧开嘴笑了笑,闭上眼睛,不再回应任何人。
220V的电流直击大脑。痛苦与不甘,绝望与释然,过往的种种走马观花般浮现在卢卡的脑海中,每一帧的片段都有那个高挑的身影,研讨会上的初见,原为花海中的谈笑,实验室里的辩论……以及大火中将自己奋力推出的诀别……阿尔瓦洛伦兹,他的老师,他所恨之人,忘了他吧,让我忘了他吧,杀了我也好,把我的心脏剜出也罢,让我忘了他吧……
“老师……老师……”
混乱,迷茫。随着卢卡一声凄厉的惨叫,过去的一切如同掉在地上的镜子般,摔得四分五裂,坠入了记忆的深渊。好在,他还活着,但他的脊背也终于被那沉重的帽子压弯了。
夜里,他孤身一人待在牢房里,那只猫又出现了,它金色的眼睛盯着卢卡,躬了躬身子,转而消失在了夜色中。
第二天,他拉开工作区的铁皮柜子,柜子里一封信静静的躺在那里,淡黄的崭新的信封,卢卡翻来覆去的检查着,没有署名和日期,他将视线投向暗红色的封漆,上面的图案是他从未见过的,巴尔萨克家族的世交吗?他想,但自己现在还有什么用呢?
卢卡打开信封,里面是一封邀请函:
尊敬的卢卡·巴尔萨先生,欧蒂利斯庄园诚邀您前来参与一场盛大的游戏,作为奖励,我们将会向您提供您所期望的东西,祝您完成您的伟业。
(附 欧蒂利斯庄园地图)
我所期望的?卢卡想道,是了,永动机,我尚未完成的伟业!
监狱外的风很自由,阳光也很暖,他被赦免了,但愿这份邀请函来的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