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月有点头疼。
其实，跟李同光吵架没什么。
其实，几天见不到李同光也没什么。
但是，今天，结婚三天，回门的那天。
她见不到新郎，一个人回吗？
从一开始的冤家路窄到现在的合作伙伴，她跟李同光虽然关系有所缓和，但是本质上，就是熟悉的陌生人。
我去找他？这不可能。
既如此，维持表面的合作就够了，而她初月，不需要依靠任何一个人。
这么想着，初月一个人，去了初国公府。
初月甫一进门，就听到了一个熟悉，却让她向来厌烦的声音——她的大嫂。
“说起来，初月是今天回门吧，都快午膳了，怎么庆国公还没带她来，莫不是相处的不好吧。”
“唉。”是母亲担忧的叹息。
“你说这也是，初月的性子，太烈，估计庆国公都……”
“阿娘！”初月无视说话的女人，扑向娘亲的怀里，“阿娘，我回来啦。”
初国公夫人被扑的一个踉跄，半是嗔怪，又半是宠溺，“哎哟，都是嫁人的人了，怎么举止还跟个小孩子一样。”
“我本来就是阿娘的小孩。”
“让娘看看。”初国公夫人怜爱的摸了摸女儿的脸，“瘦了。”
还没等温情片刻，旁边一直被无视的女人忍不住出了声。
“初月回来啦。”
“嗯。”
“诶，怎么就你一人，庆国公他…？”
初月冷漠道：“他没来。”
女人先是惊讶，转而满是担心，“你说你这性子，定是又惹人不快了吧，我从前就告诉你，女人应有三从四德，听夫君的话，你看，我自嫁你大哥以后，从来没有让你大哥生气过，你定要改改你的…”
“她很好，不用改。”
初月预想的“坏脾气”下文还未出现，就被一道清朗的声音打断。
李同光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外。
“我昨日惹夫人不高兴，今日怕她未消气，特意先拜访了岳父，本想买些小玩意儿预备着，再回府上接她，但还是考虑不周。”
李同光投来充满歉意和讨好的眼神，又凑在初月耳边，声音刻意压低，却又清晰可闻，“为夫错了。”
不是，这人，他？？？
初月心跳如擂，她想起了上次那朵簪花，即使早已知道这个人惯会演戏，早已知道这个人心有所属，却还是飞蛾扑火一般，不可抗拒的相信、心动、沉沦。
“咳。”初月强壮镇定，但是压不住的嘴角暴露了小心思，她学着李同光的样子，声音刻意压低却也清晰可闻，“原谅你了。”
从初国公府回去时，天色已被浓墨覆盖，偶尔星星于云层探头。
李同光自与初国公商谈后便眉头紧缩，与初月离开时，她突然拉住他的衣袖，说：“逛逛呗。”
初国公夫妇看到新婚夫妻这般“恩爱”的样子，终于是露出放心满意的神色。
也许是碍于夫妇的目光，也许只是因为有只手轻轻拉住了自己的袖子，李同光点头，轻声说好。
行走在回家的路上，少年身形俊朗出挑，少女笑容明媚阳光，一眼瞧上去，就是一对佳偶天成的璧人。
“如今朝中局势很不好吗？”
“嗯。”
“有兴趣说说吗？”
“我不信你什么都不知道。”李同光偏头望向她。
初月轻快地眨了眨左眼，“知道，但是想听听庆国公的见解。”
“明知故问。”
初月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一直盯到李同光感觉不自在，忍不住张口说，“现在朝廷…唔”
话才开个头，嘴里就被塞了东西，慌乱间，尝了一下，甜的？
“等等，你先别吐，放心，吃不死的，阿娘给我的糖，我第一次给别人吃，你是例外诶，不要辜负我阿娘的手艺。”
“唔”大概是最后一句劝住了他，又或许仅仅是因为例外这个词，李同光含糊不清的回了一句，没吐。但是初月知道，这人现在肯定在心里记了她一笔。
“我看你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请你吃糖，缓一缓。”初月弯了弯眼睛，“你不觉得很好吃吗？”
“太甜了。”
“我阿娘也这么说，她小时候总是把糖藏起来，不让我吃。”
“你会乖乖听话？”李同光语气里满是质疑。
“好吧，李同光，虽然你有时候很装，但是还挺了解我的。”
“怎么说？”
“我确实没乖乖就范，我让我们家养的小狗去闻糖，然后帮我找。”初月语带骄傲，看向李同光的眼里充满着得意。
“找到了？”
“当然找到了，不过就成功了一次。”
“嗯？”
“我阿娘第二次就发现了，然后她就不做糖了，没了源头，这就是从根源解决问题。”
李同光没发现自己的嘴角悄悄变成上扬的了。
“你看，笑一笑不就好了”初月眼里的得意更盛。
“谁笑了？！”那点弧度马上变平。
“行吧。”初月耸耸肩，语气突然变得郑重起来，“我确实知道了一些朝廷里的消息，虽然不能妄议朝政，但是”初月顿了一下，转而又轻快地说，“但是也许未来，我们俩会并肩作战，到时候，你就会看到，沙西部第一女将军。”
“好。”李同光这次是真心实意地笑了一下，“沙西部第一女将军。”
“这次要承认你笑了吧。”
“你哪只眼睛看到了？”
“你！”初月气得偏头不去理他，拿了颗糖冷静冷静。
“县主今天本来准备一个人回门的？”李同光突然问道。
“嗯。”
“不带我一起？”
“嗯。”
李同光被气笑了，“然后被七大姑八大姨教育，不遵妇德？不守规矩？怪不得嫁不出去？”
“……”
没有收到意料之中的回怼，李同光诧异地偏头看过去，只见少女眼神略带困惑的看着前方，转而又望向自己。
“她们说的没错啊，我确实不遵所谓妇德，不守规矩，以至于嫁不出去，可是，”初月顿了一下，“为什么我要遵巡她们口中的三从四德呢？为什么要在乎她们怎么看呢？”
李同光被那眼神烫的心神一跳。
是啊，为什么遵循呢？为什么要在乎别人怎么看呢？
“其实，”初月突然停住脚步，郑重看向他，“我本来想跟你道歉的，但是有时候又觉得好像没必要？”
“嗯？”
“之前说你面首之子的事，对不起。”
“……”
“我当时只想到了你的出身跟初国公的地位不符，没有想过你的想法，我向你道歉。之所以觉得好像没必要，是因为你就是你啊，你的出身又不能决定你成为什么。”
初月那双眼睛亮晶晶的，里面是不是装的有星星。李同光看着它这么想。他错开眼神，转而又往前走。
“怎么突然想起来说这个。”
“因为刚才感觉你好像有点生气。”
所以是为了让我不生气，提起另一件事？
这难道就是，金明县主的哄人办法？
“你觉得你说这个，我就不生气了？”
“不知道，但是，感觉你好像比我更在乎别人的看法，我就想起来这件事情。我想告诉你，李同光，你就是你，你的好与坏都跟出身无关，也与旁人的指指点点无关。”初月认真的看着他。
是吗？与旁人无关吗？与那个面首父亲无关吗？
不用在意别人的眼光吗？
……
一时沉默。
“别想那么多了。”初月拿出一颗糖，“再给你一颗吧。我阿娘说，觉得想不明白的事，先吃颗糖甜一甜。”
“不用，留给你吃吧。”李同光展开一个笑容，“很多事情，我都已经想明白了。”
“你这次是真的笑了，你别不…”
“是。”不等初月说完承认两字，李同光继续道，“这次是真的笑了，怎么，你有意见？”
“切。”初月扬起嘴角，把糖放嘴里，“我怎么敢呐，庆国公大人。”
……
“你糖也少吃点，小心牙疼。”
“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吃个糖，怎么把耳朵吃坏了，看来这糖确实不能吃啊。”
“啊喂！李同光！你怎么一言不合抢我糖？！你把糖还我！喂！你别跑！！！”
……
李同光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比如，他讨厌别人提面首之子，是因为他在乎别人的眼光，可有人跟他说，这并不影响他成为什么样的人。
再比如，有人今天把自己阿娘做的糖给他，虽然他从来没有被阿爹阿娘疼爱过，唯一对他好的师父，对自己也并不是她的唯一，但是他今天收到一颗糖，成为有人的例外。
他要的其实不多，一份偏爱就已经足够甜了。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捻了颗糖，扔进嘴里，果不其然听到身后炸毛的声音。
“李同光！你站住！我看到你吃我的糖了，不准吃我的糖！刚才给你你不要，你现在为什么又吃！”
“当然是因为抢的比较好吃啊。”
少年笑的恶劣轻狂。不等少女追上，又大步向前跑去。
直到这时候，庆国公才褪下平时伪装的冷漠稳重，成为真正的肆意潇洒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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