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溪从来没有期待过大学生活,从高中到现在,尽管她才上了几天大学。
待在一个三线城市的二本大学里,面对潦草的环境和聊不来的同学,她常常委屈地想哭。
她觉得自己是被高中抛弃的。几乎所有同学都去一二线城市的好大学,都成绩优秀有最好的专业和老师……而她呢,选了一个小众的专业,周围大多是小地方的同学,没一个聊得来的人。
她知道没考好是自己的错,所以现在的局面只能受着。
可初高中养尊处优惯了,有时猝然的打击着实会让林溪破防。从开学到现在,她鼻子已经酸了不止一两次。
母亲是个优秀的公务员,要求一直比较高,她想让林溪尽早考公,父亲思维清新脱俗,叫林溪活得愉快就行。
想到家人,林溪更觉愧疚,他们都是为自己付出几乎一切的,也对自己极好。
“……必须要争气……吧”
打碎了牙要咽下肚,所有流的血都要有意义。
星期三晚上,林溪坐在五楼的晚自习教室里,一边背着英语,一边狠狠咒骂这个世界。
她下午先是冒着一两度的冷风,仅披着一件夏季薄连衣裙,作为礼仪队的去给一个会议颁奖。半路又匆匆赶回宿舍换衣服,只为一两分学分去参加一个尴尬至极的环保抢答活动。
屋漏偏逢连夜雨,现在林溪还有一堆实验的数据要电脑测量,电脑还没电不能带到晚自习完成。
“牛马就是这么用么……”林溪冷笑着,想砍死所有人,可绝望的是,她不知道要把愤怒施加给谁。
一时间非常无力……胸部像有东西堵塞住了,酸胀的感觉传到脸颊和鼻腔,再到眼眶……
忍住、忍住……
过了这段时间,就会好起来……吗?
上天是不是觉得她前几年过得太舒坦,现在是刻意赐给她惩罚,是她欠下的吗?
原来轻松是不应该的,欠下的苦难都是要还的,未来是不可能舒坦的。
她实在忍不住。
匆匆撂下笔,跑出教室。越走越慢,越走越远。
她现在只想远离灯光,远离有人的地方。
不知不觉,来到一栋灯光暗淡的楼里。
林溪找了一个避风的角落,缓缓蹲下,默默承受着冰冷。
好了,现在周围终于静下来了,不要再有东西烦我了吧……
她眯起眼,慢慢放松下来,什么都不用想……
像是一种清醒的麻木。
不知道是不是下午受了凉,她现在觉得脑袋很晕。
但她根本不敢把自己冬天只穿一条裙子的事告诉别人,如果让她那牵挂着自己的母亲知道,肯定会心急如焚。
况且近日家里也不太平,外公又要常去医院。
等放假吧……
林溪蹲在角落,意识模糊地算着放假过年的日子,嘴里喃喃,活像一个刚从病院里偷跑出来的患者。
不知道过了多久
“你在这里干什么?”
一句话突然打破宁静。
茫然地抬起头。
一双黑亮的皮鞋映入眼帘,紧接着是平整的西装裤。跳过高挑的身材是熨烫整齐的美式前刺。
身上有淡淡的酒味,微醺。
林溪定了定睛看清来人,心里感叹好一个标志的男人。
猛然意识到什么,立刻站起身来。
“万……万老师。” 她有点心虚
只怪他今天这身林溪从来没见过,才反应慢了些。
脑子又费力地转一圈。
“……哦,我刚刚有点不舒服就在这歇了会……不是想偷东西……”感觉嘴巴有些被黏住。
“你是要去办公室送东西吗?要不要我帮忙……”她一眼瞟到万倚南手上拿的文件类的东西。转移话题,想狗腿地给上级留下好印象。
“嘶……”万倚南有些无语的。这明显就不是清醒的样子。
“你跟我过来。”男人不由分说地下达命令,转身。
无语啊……林溪腹诽着,又喜提牛马活,不过也无所谓了,先去她的to do list 吃灰吧。
来到明亮的办公室,林溪还有些不适应,晃了晃脑袋。
余光里一个白花花的东西申向她的脑门。
“滴”
“……”
“啧,发烧了怎么不去医院?”男人呼出一口气,声音有些沙哑。
原来是发烧了,就说怎么好难受。
有点委屈啊……
林溪瘪了瘪嘴:“忘了。”
她索性破罐子破摔似地抬眼直视着万倚南,无言宣告:看吧,我现在就是这样,如此糟糕如此混乱哈哈你要我干活现在是干不好了爱怎样怎样吧。
反正这里也没有人在意她的感受,只有催促和指教甚至批评。
她现在脑袋晕得应该可以做到对难听的话油盐不进。
万倚南直视着女孩委屈巴巴的眼神,也有些无奈。
一件黑色大衣轻轻落在林溪身上。
“衣服穿着,送你去医院。”
林溪眨了眨眼,就这么水灵灵地坐在万大教授专程送她去医院的灰色玛莎拉蒂副驾驶上了。
车内温暖的空调和森林香的香氛让她得到了些许安慰,身体也放松下来。轻微摇晃的感觉让她暂时忘记了烦恼。
“没想到万倚南也这么会关心学生……”林溪暗暗想着。
偏头瞧一眼男人,眉眼深邃,骨相利落。
“在看什么?”男人察觉到了目光,随口问道
“……没什么。”林溪噎了一下 “就,觉得……你女朋友应该很幸福吧。”
她觉得和大学的老师聊聊这种题外话不算出格。
“你看你帅气多金,还会照顾人,哪个妹妹不喜欢呢……”林溪换作一副笑嘻嘻的表情,脑子发热地打趣道。
万倚南一愣,片刻沉默,随后又像被逗乐了:“巧了,偏偏我那个觉得我不咋样。”
林溪撇了撇嘴角,觉得他凡尔赛,小声吐槽:“你这样的都不招稀罕,那我岂不是更没人要……”
“嗤……”
“你个小姑娘才多大,哪来那些有的没的。”
“好好学习,学院还要靠你争光呢,听到没?”
“噢……”她也不小了啊,都二十了。
林溪汗颜,觉得万倚南刚刚几句话活像老干部附身,和在教学楼里看见的完全不一样。
微醺的感觉有些消散,黑亮的皮鞋也被遮掩了光泽。
可她也不好多问,只能嘴上答应着。
夜晚的医院依然人来人往,这里是痛苦和无奈汇聚的地方,但愿灯火和人声可以驱散这里人们的厄运。
万倚南熟练地带林溪按步骤检查了,配了些药。
有的医生真的很厉害,可以看透一切,直截了当地说林溪是受凉和情绪低落引起的发烧和慢性肠胃炎。
每天在学校是一地鸡毛,她确实已经很久没有发自内心地开心过了。
想到肝不完的任务和渺茫前路,心力交瘁,林溪疲惫地垂下眼帘。
正坐在走廊的椅子上低头神游着,脸颊突然感到温烫。
是万倚南拿着一个热水袋。
“你太冷了,自己捂着。”万倚南很自然地把热水袋递给她,像是一个绅士的本能。
怀里揣着暖洋洋的热水袋,鼻子有些酸。
以前这些母亲都会安排地极妥当,不会让林溪有任何时刻的无助和委屈,以致她常常忽略了这些爱。甚至偶尔娇纵无理。
可现在她会为一个外人的一次好意而十分感动……
失去的都会在意,现在又有谁来哄着她,安顿她的冷暖。
一时间好想妈妈,好想回家……
也许是生病时人格外脆弱,这次的泪水终于不受控制地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