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人入关后很多风俗都渐渐受汉人影响,比如说餐制。满人向来是两餐制,早膳一般在卯时到巳时,晚膳则在巳时到申时,其余时候一般都是用的点心。
汉人则不同,他们是三餐制。讲究早膳吃好好,午膳吃饱,晚膳吃少。
比起两餐制许多人都觉得三餐制更合理,京里不少满人家庭都改了用膳习惯,瓜尔佳府也是其中之一。
文鸳打小就是一日三餐,但宫里却是两餐制。
这会子正是宫里用午膳的时候。
文鸳端坐上首,问青釉红釉二人道:“咱们提膳有膳食单还是得人去了才知道今个儿吃什么?”
红釉到底年长些,闻言笑道:“小主有所不知,自皇上登基后便命御茶膳房每日按各位主子份例出膳食单。此外宫里头是有时令菜的传统。眼下这时节十天有八天都是菊花锅子和花糕。一早儿奴婢就瞧了膳单子,今儿备的花糕有鸡蛋松仁馅、猪油澄沙馅、奶酥油果馅、奶酥枣馅;主食还有玉井饭、荷香饭、薏苡饭、神仙粥、胡麻粥、山药粥、鸡丝燕窝粥;鲜菜有芹菜、萝卜、王瓜、茄子、豇豆角、菠菜;锅子有挂炉鸭子挂炉肉野意热锅一品、鹿筋春笋干三鲜鸡热锅一品、羊肉菊花锅一品……”
文鸳虽是个爱美爱吃爱玩的性子,但脑子着实说不上聪明,红釉这一长串的菜名报下来她早就被这一品那一品的绕晕乎了,急急打断:“停停停,可别再念了。”
她记不住菜名,但有自己的主意:“景泰这几日你先跟添福一块儿去提膳。”
景泰知道她的喜好。
不愧是她,伶俐的瓜尔佳格格。
等午膳的时间里红釉又介绍了东配殿的小茶房,地方不大东西也少,也就能用作平日里热热奶子、煮煮茶水、做个小点心之类的。
从小茶房出来,文鸳便记起摘桂花的事儿。
叫上景蓝和青釉红釉赶在景泰回来前摘了满满一篮子的桂花。
—
第二日。
文鸳昨日睡得很好,什么择床想家情绪低落通通都没有,一夜好眠,醒来时天光大亮,晨光漏进纱幔,千工床里静谧安宁,睁开眼便觉神清气爽。
文鸳掀开锦被,才穿好软底绣花鞋,景泰就领着青釉进来了。
青釉准备洗漱用的热水巾帕香膏牙刷青盐,景泰则从一旁的黄花梨描金多宝柜里取了柑橘山桃香出来扔进熏笼里,再在箱子里挑选今儿文鸳要穿的衣裳铺在熏笼上熏香。
文鸳有些嫌弃衣服放在箱子里,盘算着让添福拿银子去造办处问问能不能打个跟家里那样的大衣柜来。
文鸳还没觐见过皇后,更没有侍寝,是不用像欣常在那般早早起了穿过御花园去景仁宫给皇后请安。
用过早膳,她简单讲了讲今日她们东配殿需要做的事宜,又让两个景带着其他人想好今日目标。
这是瓜尔佳府主母传统。
据她额娘说是她玛法一个妾室从娘家带来的习惯,叫做开早会。
还有月会和年会等一系列管理办法,文鸳都牢牢记着。
午后,文鸳歇息醒来后,东配殿迎来了第一位客人,皇后娘娘身边的剪秋姑姑。
这位是来送赏赐并通知三日后合宫觐见。
当然也代表皇后娘娘说了些拉拢之语。
只不过文鸳——
“嫔妾幼时就常听人说起皇后娘娘虽然是侧福晋扶正,但实在端庄贤惠,堪为宗妇典范。如今能得皇后娘娘教诲,嫔妾自是不胜欣喜。还请剪秋姑姑向娘娘转达我的心意。”
剪秋面色一僵。
可文鸳表情实在真诚。
当然也是景泰塞的荷包轻飘飘,她也不愿再多待,没见周如海那狗腿子听到侧福晋扶正五个字后脸上笑意都藏不住了嘛。
最后也只好强笑道:“姝贵人放心,奴婢自是会转达的。”
剪秋一说要走,周如海立马上前,“奴才翊坤宫首领太监周如海给姝贵人请安,奴才奉华妃娘娘的命前来给贵人送赏。”
华妃送的东西虽数量比不上皇后,可在质量上,一眼就看出来了。
周如海也没像剪秋那般,等文鸳谢恩后收了荷包就利利索索地出了储秀宫。
随后齐妃、端妃、敬嫔、丽嫔也陆陆续续送了赏赐过来,都被景蓝带着红釉一一登记造册然后收入库房。
另一边周如海送完各宫赏赐就迫不及待回了翊坤宫将在储秀宫见到的那一幕细细说给华妃听。
华妃忍不住笑意,道:“她真说了侧福晋扶正?皇后那老妇知道了保准得气死,该!”
一旁的颂芝也跟着笑,不怀好意道:“宫里的石头都会说话,想必六宫应该都知道了吧?”
华妃吃着蟹粉酥,不在意道:“周如海你去,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务必让东西六宫都陪着本宫乐乐。”
周如海领命:“是,奴才这就去办。”
很快,文鸳那番话便在东西六宫传了开来。
“哗啦——”
景仁宫碎了一地瓷器。
“剪秋,你昨儿个怎么没和本宫说起那瓜尔佳氏竟如此大胆!”
剪秋忙跪下请罪:“娘娘恕罪,实在是奴婢看姝贵人并无他意,是真心钦佩娘娘品德,所以……”
“并无他意,好一个并无他意。凭她一个刚入宫的小小贵人也敢嘲笑本宫。菊花开得正好,给储秀宫东配殿送几盆过去。”
江福海应声:“嗻。”
文鸳那儿的一应布置是皇上吩咐人做的,宜修早就不满没有机会插手,这会子倒是恰好找到理由了。
想到这儿,宜修的心情又好了。看看还跪在地上的剪秋,淡淡道:“起来吧,下次别自作主张了。”
剪秋脸色惨白,保证道:“奴婢知错,再也不敢了。”
延禧宫。
富察贵人没有封号却被恩赐住正殿。
“桑儿,从前咱们也在宴会上和姝贵人玩过几回,我觉着她倒不像那般轻狂的人。这宫里水太深了,本来我进宫就是因着富察家要向皇上低头,要不是主支实在没人也轮不上我,咱们一定要谨言慎行万不可踏错一步。”
东偏殿。
夏冬春也在和陪嫁宫女翠果谈这事儿。
“姝贵人这话哪错了,我也是听着四福晋端庄而八福晋善妒的话长大的。唉,我没见过额娘,说句大逆不道的,我心目中的额娘就是皇后娘娘这样的。进宫前就连哥哥也说让我跟着皇后娘娘,好好侍奉娘娘。要是皇后娘娘愿意,我巴不得能天天去聆听皇后娘娘教诲呢。”
这话自然也传了出去。
长春宫。
“弘时,你又长高了。”齐妃心疼地看向宝贝儿子。
因师傅请假而有了半天假期的三阿哥兴高采烈从兆祥所回了长春宫。齐妃慈母心肠自然全幅心神都在儿子身上,哪有功夫关注一个贵人说了什么话。
咸福宫正殿。
敬嫔听说了也只道一声知道了。
她是有耳闻这位姝贵人姿容出众,人家出身又好,轻不轻狂张不张扬的又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这紫禁城四四方方的天,咸福宫数了又数的砖……
罢了,就这样吧。
延庆殿。
端妃倚在罗汉榻上听着吉祥汇报宫里的消息。
“这么说这话是华妃让人传的,那瓜尔佳氏真的姿容出众?”
吉祥倒是没见过,只不过传回来的话确实如此。
端妃笑了出来,“好,好啊,一个菀常在再加上姝贵人,年世兰,我看你能得意到何时。”
碎玉轩。
甄嬛、沈眉庄、安陵容都在。
倒是浣碧起得头,因为文鸳的家世外貌和位份,语气中明显带着丝羡慕。
甄嬛听了出来,扫过浣碧情态,道:“选秀时皇上用海山仙人绛罗襦,红纱中单白玉肤来形容她,封作姝贵人想必是因着不须更待妃子笑,风骨自是倾城姝。这诗原是东坡先生被贬后写来赞美荔枝,也是以荔枝喻人,自具风姿、品行高洁之人便不再需要他人来评。我原是很期待与之交往,可如今姝贵人竟是这般,真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沈眉庄:“嬛儿说得是,姝贵人背后如此阴阳怪气地议论皇后娘娘,作为咱们这一届秀女中位份最高的,这般作为着实是辜负了皇上。”
安陵容:甄姐姐懂得真多,要是我也能从小学这些就好了。
甄嬛:“陵容,陵容。”
才出了会儿神就被抓包,安陵容小脸一红,眼神余光却瞥见浣碧面上的鄙夷。心沉了沉,或许到底我和她们是不一样的。
安陵容:“两位姐姐说得都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