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少延虽然对许瑞彬这个人,从为人到处世都不服,但对于他精湛的医术却是心悦诚服。
这不。
忱枞在服用了许瑞彬开具的药物后,很快便退了烧,甚至第二天就恢复了些力气,足以拎起后院的瓶瓶罐罐,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出了家门。
别墅区的管理确实严格,这里的富人们从不囤积废旧物品,所以安保人员也从不允许收破烂的师傅进出,忱枞只好一路拖拽着装满废品的蛇皮袋,丁零当啷地穿过小区。
小区正门离梁少延的别墅并不太远,约莫步行十分钟便能到达。
然而,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一个小时转瞬即逝,忱枞却迟迟未归。
梁少延坐在宽敞明亮的客厅里,手中把玩着一只精致的茶杯,眼神却时不时飘向窗外,心中莫名地涌起不安的情绪。
烧才刚退又跑去哪里了,真是不让人省心。
梁少延起身在客厅里来回踱步,最后还是起身朝着小区门口走去。
在岗亭处保安告诉他,忱枞半个小时前就已经将废品卖完了,之后出了小区朝着西边去了,离开的时候,忱枞还顺手在路边捡了个被丢弃在一旁的奶瓶。
梁少延顺着保安指的方向望去,只见空旷的道路上空无一人,只有微风轻轻吹拂着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安保人员实在无法理解,前几天还囚首垢面的少年,今天已然换了一副面貌,虽然他已经白白净净,穿上了一身整洁的行头,却为何还是执着于这些不值钱的玩意。
或许是因为少年贫瘠的生活经历让他养成了这样的习惯,又或许是他的金主过于吝啬,给他的生活费根本无法满足他正常的开销。
梁少延双手叉腰,心情复杂地望着远方。他扭头时,正巧对上保安那双更为复杂的眼神,一股无名之火瞬间涌上心头,他毫不客气地对保安进行了一番无端的数落。
“看什么看?老板雇你在这看门呢,还是看我?”
话音落下,他愤然转身离去,留下一脸愕然的保安。
实在莫名其妙。
接下来的时间里,梁少延每隔两三个小时就会往保安室溜达一圈,过了午后,他更是每隔一小时就来一趟,直至保安换班后,梁少延干脆直接坐在了安保室里等。
换班的保安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看着梁少延的脸色越来越阴沉,心中暗自揣测,他每次小心翼翼地询问,却都被梁少延用冰冷的眼神制止了。
直到天色渐渐暗淡下来,东边的小径终于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他步伐缓慢的朝着岗亭走来,手里依旧揣着他的破烂。
梁少延当下立刻起身朝着门口走去,保安眼疾手快的给他开了门,深怕迟一会儿梁少延就把门给卸了。
“你去哪了?天黑了不知道回家吗?”梁少延开口询问,语调因为着急而显得有些尖锐。
忱枞却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慢条斯理的将刚买来的面包袋子撕开一角;“天还没有黑。”
忱枞最近一段时间总觉得梁劭严有些变了,之前的他总是不回家,白天在公司处理繁杂的事务,晚上则雷打不动地呆在医院陪着楚肖,偶尔回家也只是匆匆换件衣服便又匆匆离开,仿佛这个家只是一个临时的落脚点。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生病梁劭严会照顾他,然而这次发烧他不但贴身照顾,甚至还为他亲自煮粥,做噩梦的时候还哄他入睡,现在更是破天荒地在门口等他。
他真的太奇怪了,是受了什么刺激了吗?难道是楚肖不要他了吗?
一旁的保安见此情形,赶忙快步走上前,满脸堆笑地出声调和这僵硬的气氛:“哎呀~你出去好歹和你哥哥说一声啊,你看他着急的,饭也没顾得上吃,饿着肚子一直在保安室里等着你。”
听到这话,忱枞急忙摆了摆手,连连摇头否认解释道:“不是的,他不是我哥哥。”
然而,不解释还好,这一解释反倒使得梁少延原本就不太好看的脸色,瞬间变得愈加阴沉了。
只见梁少延嘴角微微抽搐了几下,然后愤愤地高声嚷道:“谁等他了,他欠了我的钱,我怕他跑了!”
说话间,梁少延双手插在口袋,摆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来,但语调却没有看起来那么松弛,反倒是隐隐透露出些许赌气与不满的情绪。
梁少延一边佯装无所谓,一边在心里暗暗嘀咕着:是不是哥哥还要特地解释一下,好像谁稀罕当一样。
忱枞显然并没有察觉到梁少延话语中的异常之处,轻轻‘嗯’了一声表示赞同,他迟疑的看着手中的面包。
今天卖废品挣了十块钱,有点少。
买面包花了四块钱,就只剩下了六块钱了,如果把这块面包给梁劭严,自己再去买个面包就只有两块了,不买的话就要饿肚子。
今天捡的瓶子也没几个,如果每天都只能挣这么点,那就没办法准时还钱给梁劭严...
该不该把面包给他呢?
可他一直饿着肚子在门口等到了现在。
......
没关系,还是把面包给他吧,自己饿一顿应该死不了,这样的话,还可以省下四块钱。
忱枞经过反复思量后,最终还是缓缓地伸出手,将那块面包递到了梁少延的面前,轻咳两声,有些不太自然地说道:“咳咳...我还没有动过,你吃吗?”
梁少延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然而就在这一瞬间,脑海中突然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之前看到忱枞蹲在垃圾桶旁边吃面包的情景,可怜兮兮的。
长期吃过期的面包,也不知道身体能不能扛得住,瘦了吧唧的一看就营养不良。
“都不知道有没有发霉的东西,怎么能吃呢?”梁少延一边说着,一边毫不留情地从忱枞手中一把夺过面包,然后随手一扔,直接把它丢进了不远处的垃圾桶里。
忱枞的视线紧紧跟随着那块被丢弃的面包划过半空,眼睁睁地看着它准确无误地落入垃圾桶的一角,目光之处只见堆积混装的垃圾没有干湿分离,转眼间,面包就被周围潮湿且肮脏的污渍所沾染。
与此同时,一同被濡湿的似乎还有忱枞那双原本清澈如水的眼眸。
当忱枞再次抬起头望向梁少延的时候,他的眼角已经泛起了一抹淡淡的红晕,他紧紧抿着嘴唇,像是努力克制着某种异样的情绪,轻声说道:“是干净的,我刚买的。”
言语之中流露出的几分委屈,听的梁少延心里莫名一紧。
他很少有不知所措的时候,此刻终于能理解那句人在慌乱的时候会显得很忙碌。
梁少延先是下意识地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接着又抬手挠了挠头发,那双原本应该从容的双手,在此刻竟然显出几分无措,仿佛不知道该往哪里摆放才好。
为了掩饰内心的尴尬,他清了清嗓子,然后故作镇定地开口说道:“嗯,我不知道...要不然我请你吃晚饭,就当我赔给你的。”
忱枞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意外,随即点了点头,似乎是在慎重考虑之下,才做出的决定:“那好吧。”
得到肯定答复后的梁少延如释重负般松了一口气,他顺手接过忱枞手中一直紧紧揣着的破旧蛇皮袋子,将其放置在了一旁的保安室内。
随后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出了小区,而独留在原地的保安满脸黑线,望着他们渐行渐远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唉,我可真是嘴欠呐!多说那么一句话干嘛呀?这下好了,到头来饿着肚子的只剩下我自个儿喽。”
夜色染墨,渐渐深沉,街道两旁一盏盏路灯亮起,散发出柔和的光芒。
梁少延偶尔回头看看紧跟在身后的忱枞,随着这一回头一驻足,他的步伐不自觉地慢了下来,渐渐地,两人的距离缩短,直至并肩而行,路灯下的两道暗影悄然靠近,随后交错重叠。
梁少延选了一家看起来干净整洁的小餐馆,点餐时询问忱枞的意见,问他什么他都说吃,没有丝毫挑剔,一副有的吃就不错了的样子,最后梁少延点了几个常见的家常菜。
餐馆内的客人并不多,因此菜很快就上齐了,一桌子热气腾腾的菜肴散发着诱人的香气,瞬间充斥在空气里,暂时驱散了寒冬的凉意。
忱枞确实是饿了,虽然吃相还算得上斯文,慢条斯理的,但手中的筷子却是几乎一刻都未曾停歇过,他低着头,一口接着一口地把饭菜往嘴里送,只是偶尔抬起头夹一筷子摆在最前面的青菜。
梁少延起身为他盛了一碗热汤放在他面前:“多吃点,这么小的个子,一看就知道平时没有好好吃饭。”
听到这话,忱枞不紧不慢的将嘴巴里的饭吞咽了下去,然后抬起头,目光直直地望向梁少延,一本正经地开口澄清道:“一米七八,我有一米七八。”
虽然个子不及梁少延高,但也不算矮。
梁少延闻言,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似乎对忱枞这份认真较劲的模样感到可爱又好笑。
“好好好,一米七八,不矮不矮。”梁少延敷衍的附和着。
忱枞低下头继续用餐,没有反驳,但心里却在默默计较着:才不是小个子。
梁少延一边吃饭一边不动神色的观察着忱枞,对方吃的津津有味,他不贪心也不急躁,一口菜搭配着两口饭,脸颊被塞得鼓鼓的,活脱脱像一只正在努力囤食的小仓鼠,还怪可爱的。
只是可惜了,这么可爱的小东西偏偏是个小傻子。
沉默良久之后,梁少延终究还是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开口问道:“喂,忱枞,你说你到底喜欢梁劭严什么?”
他的话语中带着几分好奇与探究。
梁少延十分好奇,眼前这个人幻想自己是忱枞,那站在忱枞的角度,他究竟会是个什么想法呢?
忱枞只是抬起头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并未言语,但那一瞬间的眼神交流,梁少延却在其中读出了一句:你不就是梁劭严嘛?
梁少延见状,无奈地清了清嗓子,稍稍调整了一下坐姿,换了个问法:“我对你又不好,你喜欢我什么?难道是喜欢我身体健康,那方面很厉害?”
“我不喜欢你,而且...”忱枞动作轻缓的放下手中的筷子,抬起头来时,那双墨黑色的眼眸,就这样直直地对上了梁少延满含期待的目光,他的语声轻描淡写:“我不知道你健不健康,因为书上说健康的Alpha一次能持续三天三夜,但是上次我们只断断续续的做了一个晚上,你就累得睡着了。”
简直高世骇俗,他这副懵懂无害的模样,怎么能说出这么直白又恶毒的话?
一时之间,梁少延不知是因为哪句话而生气,又或者每一个字都很让人生气!
他说自己无能?他还说不喜欢自己?是因为不喜欢所以才绝得他无能,还是因为他无能所以不喜欢?
这不对,能持续一晚上不是无能,那位三天三夜的仁兄才是违背生理学的怪人。
梁少延气的哑口无言,嘴巴张了阖,阖了又张,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最终只能狠狠地瞪着对方,端起桌上那杯早已凉透的茶水,仰头一饮。
本想着这口凉茶能够平息一下怨气,但事事不尽如人意,冰冷的液体滑过喉咙进入胃里,没能浇灭梁少延暗自恼火的情绪,反而像是火上浇油一般,愈加的生气。
只见他猛地将手中的水杯重重地砸向桌面,伴随着‘砰’的一声短促而响亮的震响,水杯中的残茶溅出,洒落在桌面上,形成一滩水渍。
当下,让人不自觉的浮现出‘无能狂怒’四个字。
梁少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从鼻腔中发出一声冷哼,以此表示自己强烈的不满和不服气:“你厉害!你厉害怎么没见你那晚使力啊?”
他原以为这句话充满了讽刺意味,可以在这场争执中稍稍挽回一些颜面。
然而,这场争执似乎从头到尾都是梁少延一个人的。
忱枞平静的像是没有参与过,甚至他接下来的回答,却让争端再次陷入了沉默。
“我是个Omega。”忱枞的声线平静而坚定,仿佛这是一个不容置疑,无需解释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