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翼宸抿了抿唇,紧蹙眉头道:“在这世间,我只信你和白初,既然这是白初说的法子,那便是可信。”
文潇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你才多大,别总是愁眉苦脸。”
卓翼宸下意识辩驳:“我下个月虚岁二十四了,何况,你也没比我大几个月。”
“你四十二了我也是你小姑姑,我与你父亲平辈,给你面子才没让你喊我小姑姑的。”
“我今年应该……三万四千一百六十一岁,比赵远舟小两岁。直呼我大名是不是有点不太礼貌?叫姐姐。”白初趁着大家提起了这个话题,想占占卓翼宸的便宜。
“我……”卓翼宸开口还想辩解什么,就被白初塞了一枚玉露团。卓翼宸沉默地吃着这枚玉露团。
“叫姐姐。”白初勾着卓翼宸的下巴,左手背着,就直勾勾的盯着他的眼睛。
卓翼宸咽下最后一口玉露团,不好意思的从嘴里挤出一句:“姐姐。”
白初笑着,却又叹了一口气,拍拍卓翼宸肩膀说道:“我知道你过不了你心里的那一关,如今却还要和他一起同行作战,朝夕相对。小卓,没人有权利要求你必须接受这个令牌,你为缉妖司付出得已经很多了,比如这里,曾经的卓府,你都愿意捐出来……但你心里很明白,让这一切发生的是戾气。赵远舟……也许与你想象中不同……”
卓翼宸走到架子旁边,把云光剑放好,摸着它说:“我父兄死后……这里就是一座空寂的宅子,不是家。我一个人在这里虚度光阴,浑浑噩噩。你们来了之后,这里多了些人气,也多了些快乐。该说感谢的人,是我。”
“可我这六年来……”白初不忍。她想:小卓心中已早有决定。
白初与文潇相视一笑,其实她们就算不引导试探,也已经猜到小卓的决定了。就像小卓能猜到文潇可以为了白泽令不顾危险加入先遣小队一样。
卓翼宸考虑良久:“我同意他加入缉妖司。我们这里,可不止他一个妖。”转身时他已整理好情绪。
“你们不必担心,既然为同僚,我会先将仇恨搁置,待时机成熟,我一定会杀了他。”
“还吃吗?”
卓翼宸舒了一口气,坐在窗边。三个人一起吃着玉露团。
“对了,你为什么单独去地牢见赵远舟?”
文潇看了看白初,白初心虚,皱了皱眉,低下头,吃着玉露团。
文潇又看了看卓翼宸,他抿唇为难的样子,文潇便猜到了什么,故意开玩笑说:“你们三个,有问题。”
“是有秘密。”白初和卓翼宸异口同声。
卓翼宸指了指自己的头对文潇说:“你才是有问题。”
白初“啧”了一声:“他在骂你。”
咚!一颗没熟透的桃子掉在了白初长长的裙摆上:“赵远舟,这件衣服,你亲自洗。”
白初回头向上看,赵远舟正坐在枝繁叶茂的桃树上吃着桃子。
文潇调侃道:“果然是猴。遇到白初姐姐,算你倒霉。”
赵远舟把手里的桃子丢了,从树上翻身飘然跃下。
“你们这缉妖司虽然看上去穷,地方倒是挺大,前面办事后面住人,包吃包住,倒是省得我再找地方落脚了。”
卓翼宸侧头,问白初:“白初,地牢不是你在管着吗?他怎么被放出来了?”
赵远舟上前一步,把白初挤开,强行拉住文潇和卓翼宸的胳膊说道:“不是组建了小队吗?怕你们抛下我,我就自己跟来了。”
站在赵远舟身后的白初对着空气拳打脚踢了一阵,心里暗暗骂:死猴子!要不是我打不过你,我,我,我,你死定了!希望你晚上睁着眼睛睡觉!
文潇抽回自己的胳膊,笑着说出骂他的话:“竟然跟踪我,不要脸。”
赵远舟顺势两只手都拉住卓翼宸的胳膊:“卓大人着急破案,我帮大家节约时间,还不好啊?还差几个人?”
白初身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一脸嫌弃。悄悄走到了卓翼宸左侧,狠狠瞪了一眼赵远舟。
“我也去。”
卓翼宸深呼吸几次,才克制住拔剑的冲动,他用力甩开了赵远舟,虽是回答赵远舟的话,眼睛却看着白初,连一个眼神也不愿意给他。
“还差两个……正好是我最不擅长对付的两种人……”
赵远舟追问:“哪两种?”
卓翼宸答:“一个女人,一个小孩儿。”
赵远舟故意将头伸到卓翼宸面前与他对视,笑容满面:“果然,‘唯女子和小人,难养也。’交给我和初儿吧。”
天都的演武场当中有一个木头搭出来的空房子,没墙没瓦,没顶没门,只有房梁和柱子。房梁上高高低低,前前后后挂着几十条粗布,布的尽头皆栓着一坛坛酒,此刻,这些酒晃晃悠悠,在空房里来回晃荡。在空房子的最里侧,是一坛特殊的装在红色瓷器里的酒,而空房的一头,站着一个英气十足的女子,一身暗色窄袖劲装,英姿飒爽,手持长弓,便是裴思婧。她与作为箭靶的红色酒坛中间,隔着几十坛高高低低,用布条悬挂的酒坛。
演武场围了许多看热闹的练武之人,他们小声议论着,其中有人认出了她,大赞她的箭术一绝,但更多的人是在等着看她的笑话。一人走上来,给她的眼上蒙着一条绸带,原来她不仅要隔几十个酒坛射中箭靶,还要蒙眼。四下议论立即变小,有低低的惊叹声传入裴思婧的耳中。
无论质疑还是惊叹,裴思婧的脸上始终看不出多余的情绪,她抬手拉弓,屏息凝听,视觉封闭之后,听觉放大了很多,连风都似乎变得清晰起来,只是……太静了。
裴思婧猛然拉下眼睛上的布条,惊讶地发现围观的人都倒地呼呼大睡了起来。只见柱子后走出一年轻貌美的女子,裴思婧立即拉弓瞄准了她。
“你是谁?对他们做了什么?”裴思婧的声音有着女子少有的魄力。
“裴大人,在下缉妖司,文潇,有兴趣聊两句吗?”文潇笑容温婉,人畜无害。
裴思婧冷面相对:“没有。你赶紧把他们唤醒,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文潇继续道:“一个月前,昆仑山下有妖物屠村,你奉命剿灭妖邪,原本有功当奖,可你却因此案深受打击,丢了军职。”
裴思婧微眯凤眼,有些恼怒:“你查我?"
“但其实我知道,裴大人是主动辞了军职,并非受罚。”
文潇的这句话倒令裴思婧有些意外,她主动请辞的事,非崇武营内将领,无人知晓,眼前的女子面生,不曾见过,她是怎么得到消息的?
文潇继续道:“你一直无法释怀,因为你不能确定被你亲手猎杀的……真的是妖吗……你不想弄清楚你的困惑吗?”
裴思婧直言不讳:“我查过了,一无所获。我辞去官职,就是为了不想再牵扯进这些事里。”
文潇立即道:“我们可以帮你。”
裴思婧迅速抓住了话中的另一重点:“你们?”
突然,裴思婧身后几十个酒坛像是被神秘的力量牵引,开始左右晃动。
裴思婧立即转身,只见练武场的门口站着两个人,一个穿着纯槿紫色拖地广袖长裾裙,如天仙下凡般的女子和一个身着黑色外袍银线绣纹面容俊朗的男子。
他们二人走上前来,赵远舟笑着指了指自己:“我们,但主要是我。她们俩,靠不住。”
白初和文潇实在是懒得理这只猴子。
裴思婧冷笑:“我都查不出来,你们凭什么可以?”
赵远舟抬手念咒,唇边轻轻一字:“破。”几十个酒坛瞬间爆炸,水花飞酒。水光闪烁粼粼之中,映照着赵远舟越发妖冶的面容,他眸中猩红光波流转,发丝如海藻无风浮动。
白初垂眸,红唇轻启:“幻。”就在顷刻之间,白初就变幻成了裴思婧弟弟的模样。不同的是,她开了玄狐冥瞳。
裴思婧别过脸,不再看她。
“阿姐,为何不敢看我?”白初使用了心识蛊惑,凡人对自己心中的执念总是很深,所以这种东西对他们很有用。
裴思婧闭上眼睛,尝试着抵触这种声音。
白初笑了笑,又变回了原来的样子,走到裴思婧面前伸出手:“认识一下,我叫白初,世人口中的……狐狸精。”
裴思婧惊讶地睁开眼睛看着白初,竟有妖怪完全不在乎自己在凡间的名声?
白初自顾自地说:“我的玄狐冥瞳可以窥见未来探知过去。任何人、事、物摆在我面前,都像透明的一样,他/它的过去,现在,未来我都可以看到。”
赵远舟补充道:“我们是妖,知道人不知道的事情。”
裴思婧似乎有些动摇,但弓却抬得更高,弦拉得更紧。
白初淡然走上前,握住裴思婧的手:“裴妹妹,阿恒弟弟的事情,我们,也知道。”
裴思婧极力克制,但紊乱的呼吸,扩张的瞳孔早已被赵远舟收进眼底。
赵远舟趁此机会不由分说地将令牌塞到了裴思婧的手里。
裴思婧蹙眉看着手心那块写有“缉妖司”三字的令牌,僵持了一会儿的手心,终于还是握起了那枚令牌。
见完裴思婧,赵远舟和文潇又急匆匆去寻名单上的另一个人:白玖。其实急得人只有文潇,白初和赵远舟倒是不急。只是白初不喜欢逛街,就用附灵诀附在了赵远舟腰间那簇狐狸毛上。而她自己已经找到了一个舒适的地方躺下睡觉了。
赵远舟一会儿带着文潇去酒楼,一会儿又要逛逛店铺,还去了晚妆浓。文潇起初态度还算友好,到了后面便友好的举起了短刀,赵远舟这才妥协。
两人步入济心堂所在街巷时,已是日落时分。天放晴后,落霞染遍天际,橙红一片。
“赵远舟,你好吵啊。”白初附身的那簇狐狸毛发起了亮光。
“现在不止我一个人嫌弃你了。”文潇翻着自己的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