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仑听罢我的回答,先是微微一怔。在他漫长的生命历程中,所接触到的神祇不过寥寥,无非是大荒之地那两位山神而已。然而,这般清澈纯净、仿佛浑然天成的神力,却是他前所未见。这股力量如同初生之晨曦,既古老又新鲜,令人心生敬畏。
离仑带着一丝嘲讽的目光,透过屏障看着我,说道:“这位姑娘,难道打算一直做缩头乌龟吗?躲在这屏障里不出来?”他这是在用激将法试图引我出去。一旦我踏出这个屏障,真正的危险便会接踵而至。我又怎能让他得逞呢?
“抱歉了,离仑公子,我可是出不去的,这道屏障实在非同小可。”尽管双眼被白绫蒙住,但我相信离仑能从我的语气中感受到那份玩味与狡黠。
离仑见我并未上当,非但没有灰心丧气,反而将目光转向了文潇和赵远舟等人,威胁道:“那小神女,你就好好看着你的文潇姑姑和朱厌如何被我折磨吧!”
我静静地伫立着,外表虽如往常般平静如水,内心深处却已波澜起伏,一抹难以抑制的笑意悄然浮上心头。离仑哪,离仑,你此刻那副自信满满的样子确实令人难忘,可悲的是,这份骄傲即将遭遇前所未有的打击。转瞬之间,你的分身将化作尘埃,消失无踪。如此剧烈的反差,倘若能让你有所顿悟,倒也不失为一种幸运。
在他们的视线之外,我悄悄地将手背到身后,开始捏诀施法。点点朱红色的光芒从我的指尖散出,逐渐弥漫全身。远远望去,那光芒似乎带着一丝邪魅的杀意。
离仑沉声道:“你现在有两个选择,立刻飞身遁形,赶去救你的朋友们,把她留给我。或者,留在这里保护她,让你的朋友们自生自灭。”
文潇焦急地催促道:“你快去救小卓他们!”赵远舟坚定地回应:“我和你签了血契,我必须保护好你。”
文潇:“那小卓——”赵远舟微微皱眉,语气坚定地说道:“小卓那边都是崇武营的人,并非妖怪,也无任何法术。小卓对付他们,不会有太大问题。”
赵远舟沉声问道:“你故意现身,就是为了把我引开?”
离仑轻蔑一笑:“愚蠢的崇武营,他们不配与你动手。”
赵远舟眉头一皱:“动手还要讲般配?”
离仑冷哼一声:“天地万物,皆要般配。她这个没有神力的神女,和你并肩站在一起,就不配。老朋友叙旧,这个碍眼的大荒笑话,我就替你杀了吧。而且,她早就该死了,不是吗?”
赵远舟目光坚定:“你可以试试。”
离仑挑衅道:“你能护她多久?此时此刻,还是生生世世呢?”
文潇从赵远舟身后走出,脸色淡然:“不用护着我,我和离仑之间的血海深仇,正好做个了断。”
离仑轻蔑一笑:“哦?你现在身无神力,凡人之躯,蜉蝣之姿,了断?自我了断吗?”
文潇甩了一下袖子,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横在身前,摆出战斗姿势。突然,她的双眼通红,刺痛难忍,弯腰俯下身子。
赵远舟走过来,伸手覆盖在她的眼睛上。文潇眼皮感到一阵温热,耳边传来金属蜂鸣的声音——那是赵远舟手掌法力的声音。
赵远舟低声说:“凡人之躯,无法长时间承载破幻真眼……”
离仑冷笑:“你是怕她看到你真正的样子吧……”
我在屏障之中强忍着笑意,装出一副瑟瑟发抖的模样,声音带着刻意的颤抖与慌乱:“大妖……你的真身莫不是比那离仑更加青面獠牙?可我直觉告诉我,你的真身必定不会丑陋。”
赵远舟轻笑一声,却未多言。然而,笑容很快从他脸上消散。他猛然转头望向我,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我身旁环绕的朱红色光芒,宛如鲜血般浓郁,它们仿佛蕴含着无尽的杀意,随时准备突破眼前的屏障,席卷一切。
离仑突然飞身跃起,朝文潇攻来。本来俯身弯腰的文潇突然起身,朝空中的离仑扬出一把药粉。离仑迅速倒跃回身,落地时已经变成了侍卫长的样子。侍卫长握紧拳头,似乎感受到身体的不对。趁着他意外分神,文潇赶紧拉着赵远舟往后跑去。
离仑正欲迈步离去,却骤然被一道自九天垂落的朱红色禁制困住。那禁制如同实质般的幕布,将他紧紧围在其中,令他浑身动弹不得。禁制之内,我所释放出的强大神力如汹涌澎湃的浪潮般向他席卷而去,那股力量沉重得像是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在他的身上,让他难受不已,甚至感觉呼吸都变得异常艰难,仿佛周围的空气都被这神力挤压殆尽。
“文潇姑姑,大妖,你们快走吧。我在屏障内十分安全,不用担心我。”我尽力安定他们,语气中带着几分坚定。
“小初,一起走!”文潇低声催促道。
赵远舟与我目光交汇,随即紧握住文潇的手,疾步离去。文潇则用力回握,仿佛生怕下一刻就会失去彼此。
“又是这招?”赵远舟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调侃。
“白玖配的加强版涣灵散,专治妖怪各种不服,你想试试吗?”文潇边跑边回答,声音里透着自信。
“你不是说血海深仇,要今日了断吗?”赵远舟追问道。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女子报仇,随机应变!”文潇坚定地说,眼神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我还能隐隐听见他们之间的交谈声,那声音如同渐行渐远的风,慢慢淡出我的耳畔。当四周终于恢复寂静,我深吸一口气,开始动手。
我唇角轻扬,勾勒出一抹邪魅的弧度:“离仑,如今这地方,仅余你我二人。你存活于世少说也有几万载,那阅历该是极为丰富了,我对你所布下的阵法,以你的资历难道还辨认不出吗?”
离仑被困于禁制之中,他并非不愿逃脱,而是无力挣脱。他能感受到,面前这位看似柔弱的小神女体内蕴藏着接近创世与毁世的强大力量。尽管目前她所展现的神力仅是冰山一角,但对于离仑而言,即便是恢复真身,也未必有胜算,更何况现在只能寄生于他人之躯。
“你知道吗?我最是厌恶这世间的罪恶,那些作奸犯科的坏人与为祸一方的坏妖,我每每想起他们所造成的伤痛,心中便满是愤懑。”我唇角泛起一抹冷笑,“我最喜欢将他们的身体一点点折磨,最后化作糜粉,方能解我心头之恨。”
卓翼宸微微一愣,目光随着裴思婧投向赵远舟。此刻,两人已走到近前。卓翼宸瞥了一眼文潇和赵远舟,关切地问文潇:“你没事吧?”
赵远舟模仿白玖的口吻说道:“用白玖的话来说,‘有我在,能有什么事?’”
卓翼宸刚想反驳他,却突然咳嗽起来。赵远舟走上前,突然拉起卓翼宸受伤的手掌,紧紧握住。红色的妖力从赵远舟的掌心传入卓翼宸的手心。卓翼宸皱了皱眉,甩开他的手,冷冷地说:“我不需要。”
赵远舟再次拉住想要起身离开的卓翼宸,紧握着他的手,坚定地说:“送你一些妖力,让你以后杀我更容易一些。”
赵远舟感慨,卓翼宸和卓之初不愧是亲父女,都这么爱咳嗽,划伤手掌...
卓翼宸神色复杂,没有说话。恍惚间,赵远舟已经放开了他的手。卓翼宸抬起手,发现划破的掌心已经愈合了。不远处的白玖垮着脸,小声嘀咕道:“无痕修复……我好像要失业了。”
想到此处,赵远舟的目光复杂地落在卓翼宸身上,轻叹一声后缓缓启唇:“你家那位,真是让人头疼不已啊。她竟悄无声息地从缉妖司溜了出来,如今正藏身于一道屏障之下。看那屏障散发出的色彩与气息,显然是你为守护她而布下的吧。”
卓翼宸眉心紧蹙,似是蕴含着无尽忧虑,卓之初这孩子竟又溜出来了。卓之初自幼便如同一只闲不住的小鹿,喜欢四处奔跑嬉闹。八岁那年,她不知从何处学会了瞬移术,这一技能本应为她带来便利与惊喜,却也暗藏危机。
曾经有一次,在天都城内,卓之初差点在裴思婧的眼皮底下被一个人贩子以一串冰糖葫芦所诱拐。幸而赵远舟的那一抹神识时常悄然跟随着卓之初,当时察觉到情况不对,见那人贩子企图不轨,裴思婧这才将卓之初叫了过来。否则,那单纯懵懂的卓之初恐怕早已被人贩子用糖葫芦轻易拐走了。
卓翼宸轻轻地点了点头,这道屏障确实是他为了保护卓之初而设下的。他的这个女儿体质弱,若未来某天遇到危险而他恰好不在身边时,这个精心布置的防护措施能够确保她的安全无虞。
白玖结巴起来,完全没料到卓翼宸竟然如此坦率地承认了卓之初便是赵远舟口中所指的“你家那位”。一时间,种种猜测如潮水般涌上心头——难道说,卓之初与卓翼宸之间真如他所猜想的那般,存在着某种特殊的关系吗?
“大妖,您刚刚提到的……是之初姐姐吗?”白玖小心翼翼地问道,声音中带着几分试探与不确定,仿佛生怕自己的揣测会打破某种微妙的宁静。
“是啊,但是你叫她姐姐恐怕不妥。”赵远舟回答道。
“有何不妥?”白玖有些愤愤不平,明明就是同龄人有什么不妥的!
我这边刚收拾完离仑的分身,卓翼宸他们便到了……他们看到我浑身上下冒着朱红色的光,而禁制里的离仑已经奄奄一息,七窍流血……
这只不过是个分身罢了。小初,你至于这么下死手吗?”文潇看到我的做法后感到十分惊讶,毕竟只是一个分身而已,似乎没有必要用这么大的力气。
“我知道呀。”随着朱红色光芒的散去,离仑的分身化作灰烬。
说是迟那时快,屏障在这一刻突然散去了。大概是察觉到危险已经远离了吧。
卓翼宸神情复杂的看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