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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书生江陆01

天雷不知几万里

是夜,仰仙城中灯火万家,子时过后,行客渐疏,长街清静。

  有一匹马长嘶一声停在了江府朱色门前不近不远的地方,马上的灰衣俊美公子翻身而下,长衣飘扬,衣上灯火华光流溢、清辉月色蒙蒙。

  林承欢是夜赶回江府,夜已深,但见门前两盏灯笼高挂,它们随风时时摇曳着,在朱门之上照下一双白影。远观府中却是灯火通透,全不见半分阴森寂寥,深更半夜,隐约可闻门后一二句谈话声,似乎是巡夜人的交头接耳,府上比之寻常热闹更胜,毫无“痛失爱子”的悲切景象。

  事情着实有些古怪,林承欢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想必当下以此人身份不便由正门直入,左思右忖,这时倒想起个地方,迳自循府外绕去一个不起眼之处——那处院墙被凿破一角,故然矮了一截,再加自府内而望有一棵长枝碧叶横斜的老树作遮掩,很难有人趁某日清闲而欲修之。

  于少时的林承欢、于当下反倒成了便利。

  林承欢悄然翻上墙头,动作娴熟之极,迎面正对江陆寝房的侧身。树木作掩蔽,但见窗棂中烛光微暗,院内二名护卫来来回回,甚是无所事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什么。

  便听一人道:“……却是死活不肯去。”

  另一人打了个哈欠,闻声瞪目:“我说,难道是那日落水摔得傻了痴了,这、这可该当如何!”

  前者脸色一变:“去去去!这话不经说,莫要让旁人听见了!”

  树后林承欢静听其言,微觉诧异。

  又听其中一人欢喜:“时辰尚早,咱哥俩不如去喝上一坛!”说罢竟从衣里摸出一包酱肉。

  后者见之眼神一亮,言:“好肉好肉,需佐之好酒,只是不知何处有酒?”

  “嘘,”那人慌忙地东张西望一阵,趁无人,压低声音,“去库房去库房,我早便埋在了那堆干草下。”

  二人说着一同走远了。

  那二人一去,林承欢轻轻跃下墙头。府上寂静,抬眼望时,月正圆满。造化戏人,他回到熟悉的江府,竟以一个莫名其妙的陌生人的身份,他不知自己是谁,今日趁月色站在这里,终是与他们隔开了一扇墙。

  他不觉间已走近了原本自己的寝房,里面很静,仿若无人,烛火静静地燃烧,晦暗的光从窗里透出。他站在窗外,夜色里,忽觉有风。

  有风!

  林承欢骤然回头,一道风声袭来,他猝不及防地被人拽住衣裳,朝墙按去。这一拽力气甚大,然而却不是杀招,这“刺客”似乎只是空有满腔滔滔盛怒,想胡乱发泄而已。“刺客”似乎没料到自己居然一击得手,愣了一愣,然后举起藏于身后的扫帚,朝林承欢一鼓作气地乱砍而去。

  月色下,林承欢不顾挡之,看清“刺客”一张脸时他已瞠目结舌:“江陆!我……你没死?”

  便闻“刺客”怒骂:“你才去死!本少爷正活得好!死林承欢,你二十年夺我之舍,这笔账该如何清算?”“刺客”江陆怒火不消,说完再举扫帚抡去。

  “夺舍?”林承欢惊疑不定,顺势拦下迎面一击,“啊”地一声道,“还有……你叫我什么,我何时成了林承欢?”

  江陆似被这一语噎住,新仇旧恨交加,哑然半晌,冷道:“你不知道么?二十年前本少爷方才出世时,你之残魂便附于我身上,你在这二十年里堂而皇之作为‘江陆’,住进江府,我但见你所作所为却无能干涉!偏偏你……”

  林承欢匪夷所思:“你却知林承欢——是我?”

  江陆愤然道:“本少爷自然知道!哪怕你化成灰本少爷也一清二楚!”

  细风摇动灯烛,远处竟有微响。

林承欢忽然抓着这个江陆的胳膊,反身撞开窗户跳进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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