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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山河(1)

惊封:短篇合集

“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有人在乱世苟全性命,有人于风雨粉身碎骨。

牧四诚,如果我们还能再见,我……——楔子。

一曲唱罢梨园依旧宾客满座,前厅里挂着大大小小的灯笼,角儿谢幕后跟着侍从走进厢房。依旧有大批观众高呼着几位角儿的声音,撕心裂肺的程度不知道的以为是在比武招亲。京城里没人不爱看戏,这样的场景在梨园里并不新鲜。

酒十的神色有些疲倦,今儿个听戏的人太多,班主硬是让再加了一场,观众没听尽兴,他确是快哑了。他端坐在梳妆台前,将自己的头面取下,接着拔发簪,撕胶带,卸油彩…这些动作他重复过很多次了,闭着眼睛也能做完。

他果真闭上了眼睛,许是太困了,酒十就这么假寐着,把手肘撑在梳妆台前停顿了一会儿。

“砰!啪!”一阵玻璃碎裂的声音惊醒了酒十,转过头看向那个被打碎的窗户——后窗被打出了个窟窿,碎玻璃掉了一地。这在京城不是什么新鲜事,到处都是枪响,没打在脑袋上已经是万幸。

酒十没有过于惊慌,他现在眼神清明一丝困意也无,他要沉默的把自己手里的花钿放下,屏住呼吸,绕到了柜子后面,小心的观察着被打碎的那块玻璃处。金银细软全放在梳妆台上的盒子里,那盒子上了锁,若是有人来抢,就让他抢了去,他也好趁这个机会从暗道里走出去。酒十冷静的想好了一切,只静静观察着。

“砰!”又是一阵响动,这回看清楚的酒十却松了口气。

不是枪,是石头。

是什么人拿着石头把他的窗子打碎了,不得不说,这力道可真够大的,若不是亲眼看见他当真以为是枪击。

是小孩子的恶作剧吗,可梨园里没有孩子,京城里…现在也嫌少有普通人家的孩子能长到这个有力气的岁数。

是谁?

一只手攀上了窗户的边缘,抓在了窗柩上,看起来像是想将窗户直接掀起,然后从那儿翻进来。这是一只成年男人的手,手指内侧有些粗糙。酒十是这的大角儿,为了一睹他在台上风采,不惜砸重金的人不在少数。可深夜来袭的人却没有几个,说到底,再红的戏子也是下九流,那些达官显贵想请他上门并非难事。

那就只剩下门第低些的,才只能通过这种方法见私下他一面,这些人随便叫人打发出去就行。

酒十见怪不怪的上前,他悄悄深呼吸了一口,然后去看窗户那的人影,在看清楚那双手之后酒十的表情变得有些复杂。他懒懒的垂下眼,似乎又有些困倦的坐到了梳妆台前,对着镜子开始卸妆,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似的。

他洗了脸,长发散开垂在腰间,墨色的长发铺洒开来,酒十慵懒的把长发撩起,拿着梳子将发尾捋顺。

“心真大,居然一点都不害怕。”一道男声从酒十的身后想起,他语气张扬带着漫不经心的调侃。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酒十眼皮也没抬一下,继续着手上的动作:“如果四大家的谁想要我的命,不过眨眼间就可谈笑取之,怕有什么用。”

此刻,正站在酒十身后的四大家之一的牧家小少爷:“……”

“咳咳。”他干咳了一声,收起了自己那副懒散的样子,自来熟的找了张椅子在酒十身边坐下:“你怎么知道是我?”

“你手掌上有枪茧。”酒十停下了手上梳子的动作,透过镜子的反射看着这位久别重逢的“朋友”。

“可你的手背,却是十指不沾阳春水,一看就是骄养长大的小少爷。”酒十语带调侃地说:“这样的人物,用这样不合规矩的手段见我,除了你牧四诚,京城里还能找出来第二个?”

“你看我一眼。”牧四诚皱了皱眉他仿佛不满只通过镜子的反光看自己。

酒十把手上的梳子放下,然后将脸转过来面向牧四诚,他的眼睛里看不出任何情绪,分明是久别重逢,他们这样相对着,却有一种陌生的疏离感。

我给你写了几十封信,你只回了一封,牧四诚,我不想见你,我讨厌你。

酒十眼眶有些发红,在对方察觉出来之前,他偏过头。接着,一个强有力的拥抱禁锢住了他,屋外霜重,刚抱上去有些冷,该被冻得发抖的是酒十,牧四诚却比他抖的厉害。

“我回来了。”这一声说的很轻,轻到没有实声全是气音。

牧四诚这几年长了个子,身材比他大了一圈,力气更大了些,抱得他有些发痛,一定是这样,是因为他抱的太紧太痛了,所以才那么想哭。酒十垂下睫毛,一大颗泪从他的眼眶里滴落下来,那滴泪珠在牧四诚的后背上滚动了一下,然后没入布料里,变成了一个很圆的印子。

他说话时候声音有些哽咽,这一点倒还像是那个少年:“我回来了。”他词穷似的,又重复了一遍。

这一遍带上了哭腔。

酒十调整好情绪,他推了一下牧四诚:“可以了,别抱了,不合规矩。”

牧四诚慢慢松开了他,只是眼神还盯着不放,他好像有很多想问的话,开口却还是最老套的那一句:“这些年,你还好吗?”

是的,他给牧四诚写过那么多封信,没有一句提到自己过得好不好。

内忧外患的朝廷,梨园里的戏子,再好能有多好?

“我成了京城最有名的角儿,怎么会过得不好。”酒十淡漠的开口。

“那你怎么不问我好不好?”牧四诚一抬眼。

“向来只有你让别人吃亏的份儿。”酒十说到:“还有谁能欺负你?”

牧四诚,你家在京中富可敌国,你回来时有力气砸我的窗户,你长高了些,有心思跟我开玩笑。

我想,你应该一切都好。

他忽然回想起和牧四诚刚认识的时候,那时候他十四岁,跟着班子里的老师傅学技艺,身上总是青紫的伤痕。什么事儿都得合规矩,怎么着都不能坏规矩。第一次坏规矩就是因为牧四诚,四大家来京城最热闹的梨园消遣应酬,牧四诚偷溜进梨园的后院里看他们练功,刚见着他,就撺掇他把那红缨枪拿出来耍两下。

“不合规矩。”这四个字就是他见到牧四诚说的第一句话。之后他发现他总要对牧四诚说这句话,这个人一眼没看就要做出些不合规矩的事儿,简直是一个行走的定时炸弹。对于酒十这样拘束惯了的人,这个人十分危险,却也新鲜。

后来两个人渐渐熟了。

牧四诚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酒十。”他回答。

“你,姓酒?听着不像真名。”牧四诚对他邪性的笑了一下:“你真名叫什么?我管你叫这个。”

“这就是我的名。”酒十抬眼看了牧四诚:“不是每个人都知道自己父母姓什么的。我在梨园长大,这的人都喊我这个名字。”

“哦。”牧四诚沉默了半晌:“那你以后是不是要取艺名?像筱青鸟他们那样。”

筱青鸟是京城里最有名的角。

酒十神色一动,没有接话。

“根据你这个名字,你艺名应该叫。”牧四诚煞有其事地说:“女儿红。”

酒十很努力克制,才没露出嫌弃的表情,他叹了口气:“你以后还是别给人取名字了,牧四诚。”

品味真的不怎么样。

不过后面酒十还是用这个名字,即便成了大角儿,也没改掉,班主拿来了几个据说是精心挑选的字儿给他取,酒十也抬手拒绝了。

……

牧四诚没有接话,他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身子:“酒十,你有空和我出去吗,我们去玩。”

“没空。”酒十很果断的拒绝了:“我要睡觉。”

“你回来也能接着睡,我让班主给你放假。”牧四诚锲而不舍地问:“我能带你去一个地方吗。”

“不合规矩。”酒十依旧拒绝了。

“从进门开始,你至少跟我说了三遍规矩。”牧四诚不以为然的说道:“哪有那么多规矩,想做什么便做就是了。”

“想做什么便做?”酒十神色一动:“那你说,我们怎么出去,外面有卫兵守着。”

“用这个。”牧四诚从怀里掏出了一把枪,他轻快的吹了个口哨,然后把枪拿在手里转动了一圈:“你这总没什么可说的了吧。”

酒十看着那把枪,瞳孔缩了一下,的确没什么可说的,没人会不要命的往枪口上撞。牧四诚的胆大包天,再次刷新了酒十的认知。

“走快些,你能早点回来。”牧四诚一把拉住了酒十的手,然后飞快的从厢房里出去。牧四诚的隐蔽性很好,洞察力也强,一直到达目的地也没被人发现。

牧四诚一路拉着酒十来到了一个酒楼的屋顶,坐在了青石瓦片的屋脊上。

“怎么样?”牧四诚得意洋洋的像是在和酒十炫耀。

“如果你不是少爷。”酒十因为刚才的剧烈运动和惊心动魄喘着粗气:“你做个盗贼,也是能养活自己的。”

“盗贼。”牧四诚仿佛真的在认真思考这个职业的可行性,然后他十分认可的回答:“我也这么觉得,没有我想要却偷不到的东西,包括,人。”

说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牧四诚很故意的把目光停留在酒十的脸上,笑得很邪气,像是恶作剧的小孩子:“你不就被我偷出来了,从梨园里。”

“偷人并不是什么很文雅的词。”酒十吐槽:“劝你还是少说这种话,伤风败俗。”

牧四诚“啧”了一声没有说话,他性格自由散漫惯了,家里的人时常跟他说规矩,他一个字儿也听不进去,总觉得那是一群老古板。真没想到自己认识了个“小古板”,虽然规矩说个不停,他就是喜欢听,虽然也不太能听得进去就是了。

今天他心情烦的很,刚从英国回来就被开了批斗大会,都是教他成年了之后如何如何,他听的耳朵都要起茧子了。不仅如此,那老爷子还警告他少去梨园,少沾染那些戏子,可笑。也没见他们少去梨园,他们去梨园行龌龊事,牧四诚可不一样,他想。

我去梨园,是去见我喜欢的人。

“你在家受了委屈?”酒十开口问。

“这也能被你知道?”牧四诚有点惊讶:“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猜到的。”酒十沉默了片刻:“他们是不是不让你见我了?”

“对啊。”牧四诚用无所谓的语气回答,他双手抱头,直接睡在了瓦片上,二郎腿高高的翘起:“说,要是再往梨园跑,就打断我的腿。”

“那你还来找我?”酒十捏着衣服的手收紧了,他的嘴角绷紧成一条直线,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些什么。

“他们说他们的,我什么时候听过他们的。”牧四诚还是那副无所谓的态度,他抬眼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的酒十,嗤笑了一声:“小爷的腿可以打断,但是跪不下去,想让我认错,我看啊,还得下辈子。”

“下辈子也够呛。”酒十瞥了牧四诚一眼。

“哈哈哈哈!”牧四诚笑的肩膀发抖,他觉得酒十这样一本正经的戳破他的样子很可爱。

他平时不算爱笑,就是和酒十待在一起的时候特别爱笑,也特别爱把什么事都说得云淡风轻的,好像这样,在这个乱世里,事事都得合规矩的酒十能有个喘口气的地方。

牧四诚看着酒十正在愣神的盯着某个地方看,他坐起身子,顺着酒十的视线看过去,然后他隐约的看到了紫禁城。在夜色里看的并不清楚,朦朦胧胧的压着一层雾气。

“你在看紫禁城?”牧四诚问。

“嗯。”酒十点点头,他的嗓子有些发干发涩。

“怎么?”牧四诚冲他开了个玩笑:“你想住进去啊?”

酒十只是愣愣的看着紫禁城没有说话,看起来像是真的在认真思考牧四诚的“建议”似的。

“行啊。”牧四诚又是那一副懒洋洋的姿态:“等我当了家,我们家抬了旗,就让你住进去。”

牧四诚是汉族人,家族势力强,影响大,家里面的人早就加官进爵,再抬旗就是真正的皇族了。

“不。”酒十微笑了一下,虽然他在笑,可是表情里没有一点笑意,他语气慵懒,像是在开玩笑:“我想灭了紫禁城。”

不知道为什么,牧四诚忽然心头一震,他看着酒十的脸,有一些观念上的冲击,在脑子里慢慢撕扯。他觉得,这次他从英国回来,他与酒十之间有什么东西开始变得不一样了。这种陌生感让他紧张,似乎在看着自己重要的人离自己越来越远。

之后就是长久的沉默,谁也没有主动开口,直到眼看着月亮快沉下去,太阳却没有要升起来的征兆。

天气阴的可怕,有要下雨的架势。

酒十实在是太困了,他靠在牧四诚的肩头,眼睛眨了几下,最终还是闭上了,然后牧四诚察觉到了安静的均匀的呼吸声。他整个人僵坐在那里动都不敢动,除了怕惊扰到酒十,他也怕惊扰到自己的心事。

过了许久,他确定酒十已经睡熟了,才缓缓的开口。

“我给你写了很多封信,可我没有收到你的信,这么多年,你好像没有想过我。”

说到这里,他又自嘲的笑了笑:“唉,我说你为什么不给我写信呢?怎么?看不上小爷啊?我真的特别生气,真的,气得我恨不得直接坐船回来,当着你的面质问你为什么不给我写信,然后好好的在梨园里面闹一场。”

说到这里,牧四诚脸上都是恶作剧一样的笑,然后笑容慢慢止住,他的表情开始变得认真又有一丝落寞。

“回来你也不问我,在那边有没有受苦。”他自问自答着说:“挺苦的,你知道我以前被朋友背叛过,很难信任一个人,除了…”

“除了你。”

酒十,其实我过得也没那么苦,就是挺想你的,每次我有书信来都觉得是你,可你怎么一次都没给我写过呢?我忍不住问了家里人,他们说,你一切都好。

一切都好,就是不太想我。

牧四诚突然觉得自己有些矫情,越想浑身越不自在,于是干脆换了个话题:“我在外面看到了这样一个地方,那里有妻无妾,一个人与另一个人签订契约,成为终身爱人。那里的戏子叫演员,在聚光灯下,被称作艺术家,不是三教九流。在那里,男人和男人,也能牵手。”

在说到这里时,牧四诚干咳了一声:“还挺奇妙的吧,酒十。”

酒十在迷迷糊糊间听到了牧四诚在跟自己说话,也不知道牧四诚说了多久,他有意识的时候就听到了:“那里有妻无妾,一个人与另一个人签订契约…”

只是他那个时候没有起来,而是装睡,想听听牧四诚到底要说什么,在听到男人和男人也能牵手时,酒十忽然有些紧张,他攥紧了手指,努力将自己的呼吸调整均匀。

“什么?”酒十缓缓地从牧四诚肩头起来:“你刚刚在叫我的名字?”

牧四诚紧张的有些结巴:“你你你,醒了?我刚刚嗯我,我没有说什么啊,你听到多少?”

“听到你问我,什么事情挺奇妙的,没听清。”酒十象征性的打了个哈欠:“你为什么要在我睡着的时候说话,我很大概率听不到啊。”

当然是因为有些话不敢在你醒着的时候说啊!

牧四诚不自然的揉了揉肩膀:“没说什么,就是从英国那边带了几个小玩意回来,想到了就说了一下,咳咳,那个,这次走的着急没带,等改天带过来给你玩。”

“哦。”酒十有些好奇的问:“什么东西?”

“一个能记录人声音的,你说话录进去,还能放出来。”牧四诚说:“他们说那叫西洋留声机。”

“我知道是什么了。”酒十淡淡回答。

“你知道?”这样新奇的玩意儿,牧四诚都觉得新鲜,酒十竟然知道。

“我得回去了。”酒十摆了摆手,他没有回答牧四诚的惊讶,只是看了看天:“下次再聊吧,牧小少爷,对了,下次记得走正厅,梨园里的人都欢迎你。”

实际上,牧四诚说的那样的世界他在八岁的时候随着父亲一起去西洋就见到过,那样新鲜的玩意也玩过。他从来不是无父无母的下九流之子,被迫在梨园长大。只是大厦已倾,他的身份不好再提,他也不愿多提。

至于他曾经说自己没有名字,牧四诚嘛,那个傻子说什么他都信。

当时的牧四诚不太能形容出来自己具体的感受,也是过了许久之后,他在戏文里听到了一句话,刚才觉得那种感情就是如此,是久别重逢,却好像物是人非。

他就近在咫尺,话里却遥不可及。

第二天,牧四诚果真听劝,他从梨园的正厅进去,以贵宾的身份坐在了第一排,一曲唱罢,一曲接上,台上唱了一曲又一曲,台下的观众换了一波又一波。牧四诚依旧坐在第一排,就像是一个戏痴,要把今天的每场戏都看完。

今天压轴的曲目是《贵妃醉酒》,上一场的《霸王别姬》也是京城有名的角儿,赚足了银两和人气,作为压轴的曲目,只能超越不能逊色。

板鼓敲响,名伶上台。牧四诚终于等到了酒十,他带着头面,穿着戏服,手拿一把折扇,一颦一笑恍若真的杨贵妃在世,一出场就引得众人欢呼。他随着曲调唱,或激进高昂,或平缓悲切。

“人生在世如春梦,且自开怀饮几盅。”他轻轻的用折扇挽起袖子,然后端着酒杯一饮而下。牧四诚也跟着他的动作,端起面前的清酒,一饮而尽。就连牧四诚这样不懂戏的人都被带入了情境里,为杨贵妃的命运感到揪心悲怆。在坐宾客无不为之感动,叹息“此恨绵绵无绝期”。

天空一声雷响,大雨倾盆而下,观众席上面有棚子能够遮雨,可戏台子却是露天的,大雨倾斜时酒十依旧站在台上纹丝不动,连眼睛都没眨一下。他在雨中打开扇面,踱步清唱,牧四诚看的都有些着急。台下的观众却见怪不怪似的继续看着戏,戏一旦开场,就没有中断的道理,谁人不知那句戏比天大,谁也没中途叫停。

牧四诚坐在那儿却握紧了拳,他心里面暗暗的骂了几句,这破天气,最终没忍住,还是说了声“操”,也没心思看戏了,就在心里面盼着这雨能快点停,一边盼着一边骂这个傻逼班主。非得在阴天的时候排戏,京城不常下雨,多等一天又能怎样。

一曲结束,谢幕下台。原本是有打赏环节的,可这雨实在是太大了,像下刀子似的,谁也不想冒着雨冲上去打赏,于是这压轴的一台戏,也没获得多少银两和喝彩,大家看完之后匆匆离开,开场辉煌,结局苍凉,偏偏也应上了这曲《贵妃醉酒》。

牧四诚直接进了后台去找酒十,谁都知道他的身份,没有人敢拦着他。名角拥有自己的休息室,很宽敞,能容纳十好几个人。

牧四诚到时,酒十刚把泡了水的戏服给换下,穿上干燥舒适的青色长衫,他的头发还湿着,正拿着一条毛巾擦拭。见牧四诚过来,他见怪不怪地说了声“坐”。

“这么冷的天,淋了雨。”牧四诚有些心疼,可他的语气实在是不会心疼人,反而因为着急带了一丝怒意:“你以前也这样?”

“戏一旦开场了就不能停,我以为这是大家都知道的规矩。”酒十擦着头发说:“不只是下雨,下雪刮风,下冰雹,都没停过。”

“操,谁定的傻逼规矩?”牧四诚忍不住骂了句脏话:“天上下冰雹也唱戏?这群人就这么爱看?”

“老祖宗定下的规矩。”酒十语气缓缓的:“天上下刀子也得唱,牧四诚,你知道古时候戏是唱给谁看的吗?”

“还能唱给谁看,高官显贵,平头百姓,都看戏。”牧四诚一头雾水地回答,他有些奇怪地问:“要不然呢,唱给鬼看啊。”

他显然还没有平复自己的怒意,说话一股子冲劲。

“是神。”酒十毛巾放下,用梳子梳了梳头,然后站起来,走到了牧四诚面前,抬头看着他:“在古代,搭着一个台子,人在台子上唱戏,表演,在祭祀里,戏是唱给神看的,保佑风调雨顺…”

说到这里,酒十语气顿了顿,然后十分郑重的说了那四个字:“国泰民安。”

牧四诚似乎有什么观念又被冲击了一下,弄得他有些发晕,酒十没管他,绕过他的身侧去拿化妆台上的簪子,然后将青丝挽起来,用簪子固定住。

牧四诚盯着他手上的动作,看着他行云流水的将自己的长发挽起,想起了酒十在台上的样子,他好像听到人群中有人议论纷纷几个世家公子插科打诨,说这要是个女人,他不顾家里人反对,也要娶。还说是个男人又怎样,京城里喜好男风的不在少数,越是有钱有地位,越是要玩些不一样的。

那时候牧四诚想要冲过去,把那些纨绔子弟的牙给打掉,并警告他们不想死就把嘴闭好。要不是突然下了大雨,那些世家公子就这么跑了,他势必要让那些人长长记性。

只是他为什么会如此愤怒呢?因为他们言语侮辱自己的挚友吗?牧四诚看着酒十雪白的手臂举起,然后长发落下,有一种陌生的情绪在他的心口蔓延,他觉得,眼前的人很美。

美到他心脏都颤动了一下,他不合时宜的想起了那些话,忽然觉得很无地自容。

于是牧四诚偏过了脸,这个举动被酒十敏锐的察觉到,他问:“你在想什么,牧四诚。”

“哦。”牧四诚恍然间问出了个问题:“我在想,上次和你分别时,你才十六,现如今,你长大了,个子高了不少,模样也变了些。”

酒十笑了笑:“你也是,比我要高出一个头了。”

说到分别之前的事,两个人都顿住了。他们多年前便相识了,一个戏子,一个少爷,两个人不顾身份的就这么玩在一起。牧四诚总来梨园找他,悄悄的从后门摸进去,让他唱曲。

几年后,牧四诚准备留洋读书,他最后去梨园又找了一次酒十。

他说:“等我回来,我们就再也不分开了。”

酒十抿了抿嘴,他低下了头。那时的他尚且年少,于是不顾门第地摊开了心思,他告诉牧四诚:“我等你回来。”

如今他回来了,却物是人非。

酒十忽然道:“牧四诚,比我还大两岁吧,还没娶妻?”

“我不娶妻。”牧四诚想也没想到就这么回绝了,就好像这个问题曾经被人问过很多次,他也这样回绝了很多次。

“哦。”酒十没有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心思掀起一角就够了,全都揭开也太难堪了。

“你今天还要上台吗?”牧四诚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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