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四诚,其实我是那种,只要天一开始下雨,我就会觉得这场雨永远不会停的那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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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上次在国旗底下读过检讨以后,不知道是不是牧四诚的错觉,他总觉得只要他和酒十同时出现在公众视野,他们一互动,哪怕只是一个小举动,就会引起一片哗然。
有的时候互动都结束了,还有人在窃窃私语。
所以这些人都在讨论什么?
可是每次等他好奇地去问时,却没有人给他解答,都是默契的一笑,然后走开,神神秘秘的。
是什么他跟不上的新潮流吗?
“那个…牧四诚同学,这个是老师让我给酒十同学的卷子,他不在,你递给他吧。”一个女同学拿着一张试卷凑过来给牧四诚。
“哦,好。”牧四诚接过试卷:“我替他谢谢你了。”
女生内心os:我的天!替他谢谢…什么关系啊,能代表对方了,磕死我了磕死我了!
但是女生表面上还是很淡定的点了点头:“好的,不用谢。”只是她满脸通红的跑开,还是让牧四诚注意到了。
“好奇怪。”牧四诚用胳膊碰了一下旁边的哥们:“陈涛,你不觉得刚才那个人很奇怪吗?”
“这有什么奇怪的,我牧神长得这么帅,我要是个女生,我也害羞。”陈涛做作道。
“是…这个原因吗?”牧四诚将信将疑。
“她刚刚跟你说什么呀?我看还给了你一个东西。”大涛八卦。
“哦。”牧四诚扬了扬手里的试卷:“让我把这个给我同桌,哎,你看见我同桌了吗,他怎么没来上课啊?”
“我哪敢看见你的宝贝同桌啊。”大涛笑到:“班里面还有比你更了解他的人吗,他来不来上课你不知道怎么回事,还要问我啊?”
“去你的。”牧四诚不跟他继续玩笑,他回到座位上,眉头紧锁。陈涛其实说的也有道理,在这个班,没有人比他更了解酒十。这位学霸呢,虽然背地里是个不良少年,但是表面上向来装的好好的,像个乖乖学生,从来不迟到早退,更别说旷课了。
从他进学校的第一天起,他就没旷过一节课。今天早读就没见到酒十人影,以为他睡过了,就没在意。可现在,马上就要打上课铃了,也不见他踪影。
这就有点反常了。
学校不能带手机,牧四诚也联系不到他。
“算了,去问问老班吧。”牧四诚三步并作两步进了办公室。
“报告。”
“进来,哦,是牧四诚同学,你来的刚好。”老班推了推眼镜:“我刚刚想找你呢。”
“找我?”牧四诚疑惑。
“嗯,酒十同学的情况你了解吗?他今天早上没来上课,我给他打了个电话,可号码是空号,我现在联系不到他。我看你俩平时关系不错,你还有他的备用号码吗?或者,知道他是什么情况吗?”班主任一向和蔼,讲话柔声细语的,这么严肃的表情,这么快的语速倒是第1次,显得这件事情很严重。
“我不…”牧四诚刚想说自己并不知道酒十的其他电话,但是又忽然想起来,之前他用过酒十的游戏账号,他当时还说酒十的密码好难记,不是生日也不像电话,莫名其妙的一串数字。
酒十不知道是不是开玩笑说了一句,如果是座机电话,不就合理了。他当时还说,现在谁还用座机电话。
那个时候牧四诚没有在意,但也确实把这密码背了下来,没想到现在却是唯一的线索了。
“我可能知道一个,让我试试吧。”牧四诚道。
班主任见状,赶紧把自己的手机递上去,让牧四诚拨那个电话。
“嘟……嘟……”电话居然真的打通了。
“喂。牧四诚。”电话那头传来了酒十的声音,只是这声音有些沙哑,声线冷冷的,听起来比牧四诚第一次在小巷子里见到他时,声音还要冷。
牧四诚刚想开口说话,电话那头的人就阻止了他。
“你先别说话。”酒十的声音低沉,语气缓慢。
“我知道是你,是因为只有你知道我的电话号码,但是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我的事。”酒十慢慢说:“还记得你第1次带我离开小巷的那块空地吗?那是我家附近,你能……”
说到这里,酒十忽然停顿了很久,不知道在想什么。大约过了半分钟的时间,电话那头才又响起了他沙哑的嗓音。
“你能,过来陪我吃顿饭吗?”
这句话在这个时候显得很突兀,牧四诚虽然看不到电话那头的景象,但是通过酒十的声音他能听出来,对方的情况并不好。不是生病了就是遇到了什么重大变故。
在这在这种情况下,提出“吃饭”这样的请求,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牧四诚差点要把这句话当成求救信号,但是谁的求救信号会是“吃饭”这么大众化的词汇,不应该说点特别的吗?
酒十在电话那头并没有等牧四诚的回答,他说完这句话就把电话挂断了。
听筒里传来忙音。
“怎么样了?”班主任有些着急的问。
“哦…”牧四诚明显不太擅长撒谎,他犹豫了一下磕磕巴巴的说道:“电话没打通,应该是我记错号码了,我还有点事,就先走了。”
“好,你先回去吧。”班主任听了倒是没之前那么着急了,而是顿了顿,然后意味深长的看着牧四诚说:“教导主任今天在低年级巡视,估计下午要过来,你跟班里人说一声,下午好好表现,别让教导主任又说咱们班纪律不行。”
“啊,好。”牧四诚随口答应了一句就转身走了。
他当然不可能回教室,而是盘算着一会儿怎么翻墙出去。
牧四诚刚走到走廊,他就忽然意识到班主任的那番话是什么意思。
那是特意提醒自己,教导主任今天在低年级巡视,也就是说他可以逃过教导主任的眼线,从教室后面直接翻墙出去!
牧四诚又仔细一想,可是班主任是怎么知道他要出去找酒十的,还是说他已经知道那通电话其实是打通了的?
也是,老班教书这么多年,怎么会察觉不到呢。
A高是省重点高中,里面乖学生多,基本上不会有翻墙的。因此,这所高中的围墙外面没有拉铁丝网,而且院墙不算高,旁边有消防设施,想从这面墙翻出去。对于牧四诚来说简直易如反掌。
酒十的家住在城市边缘,距离市中心有些距离,想要从这儿到他家,少说也要三个小时。但是牧四诚上次误打误撞的知道了一条捷径,从这条路抄近道,不考虑红灯的情况下,最快一个半小时就能到,直接缩短了一半的路程。
他现在不知道酒十的情况,只想越快见到他越好。
——
牧四诚停下车。
接着他发现自己根本就不知道酒十具体住在哪里,正准备挨家挨户找的时候,忽然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牧四诚,一个小时。”酒十扯了扯嘴角,声音里略微带着笑意,但依旧显得疲倦:“你好快。”
听到这声音牧四诚心里莫名的踏实了不少,他朝着声音的方向转过身,然后朝着酒十走过去。一边走一边说:“谁教你这么说话的。”
牧四诚因为放松所以声音听起来轻松不少。
酒十这次没有穿着校服,他穿了一件白色的衬衫,衬衫外面套了一件灰色的外套,外套还是连帽衫,袖子有点长,盖住了一整只手。今天他刘海没有被撩起来,跟在学校看着差不多,只是额前的碎发有些长,顶端有点戳眼睛了。酒十的,嘴唇看起来没什么血色,大病过一场似的,他眼睛垂着不说话。今天没有风,只是天气阴冷的很。
他站在那儿,似乎要和天上的乌云融为一体。
牧四诚和他刚好相反,他穿着一身鲜艳的红色冲锋衣,黑色的破洞牛仔裤,一红一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是站在人群里,都会被人一眼就看到的那种人。
他一步一步的朝酒十走来,明确,坚定,在暗灰色的背景下,他像是带着一团火焰。
牧四诚在距离酒十还有半米时,他抬起胳膊,伸出一只手,然后把那只手一按在了酒十头发上,手抵在他的额前,揉了揉。
“会不会夸人啊。”牧四诚话音还没落,另一只手就揽住酒十的腰,然后轻轻把人往怀里一带,用力的搂住,他把酒十整个人都搂进怀里,抱的死死的。
酒十被抱住的一瞬间,好像突然失去了全身的力气,就这么任由牧四诚抱着。他整个人放松下来之后,全身都在微微发抖。
他已经神经紧绷了太久,感觉好累,还有一点委屈,只是现在想哭,都没有力气哭了。
牧四诚什么也没有问,只是这样抱着他,他用身体让酒十借着力,然后伸出一只手轻轻地在酒十的后背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似有若无的感觉,不想刻意的安慰,倒像是潜意识的动作。
酒十缓了一会儿,情绪平复了很多,只是开口时嗓音还微微有些沙哑:“牧四诚,你还要抱我多久?”
“咳咳。”牧四诚慢慢放开他找补道:“我低血糖,刚刚有点头晕。”他扯开话题道:“你电话里不是说一起吃饭吗,我们去哪吃?”
“去我家吧。”酒十朝一个方向指了指。
“啊。”牧四诚表现的很不自然,“去我家吧”,他怎么能把这句话说的这么自然?邀请同学去自己家这件事,应该还算挺暧昧的吧?
“牧四诚?”
“行啊,去呗,谁还没去过同学家。”
“嗯?”
——
酒十住在小区的1楼,这小区有些年头了,物业也不怎么管,楼道里堆了些纸箱子。牧四诚跟着酒十进了房间。
他家的格局很简单,一个厨房,一个浴室和一个卧室,从房间的陈设来看,应该是一个人独居很久了,里面几乎找不到第二个人生活的痕迹。卧室里只有一张床和一个书桌,书桌旁有两个椅子,一个上面空空的,一件上面搭着校服。
“我们叫外卖?”牧四诚虽然这样问,但其实也很不确定,这里挺偏的,能不能叫到外卖还是另一回事。
“不用,家里还有些食材,你不介意的话,我去厨房做给你。”酒十问他:“你有什么忌口?”
“你会做饭?”牧四诚想不到酒十居然会做饭,无论是酒十在学校的形象,还是那天在小巷子里的形象,都没有给他一种这个人会做饭的感觉。
“不会做饭吃什么。”酒十感觉牧四诚问了一个很弱智的问题。
“我没有忌口,不过我很好奇,你什么时候学会做饭的?”牧四诚问。
“不记得了。”酒十转身进了厨房,剩下的食材不多了,酒十稍微清点了一下说:“你没得挑了,只能跟我一起吃西红柿炒蛋了,或者西红柿炒蛋面条。”
“差不多,那就西红柿炒蛋…面条吧。”牧四诚随口应道。
他现在的注意力都放在酒十的房间里,直到现在他还有些紧张,手心微微出汗。
牧四诚在酒十的书桌前坐下,书桌上面很干净放着课本和教辅资料,一盏台灯,一个杯子。书桌前面的窗子好像很久没有打开了,落的锁都有些上锈。
目光所及,就只有这些了,除此之外,他也不敢看别的地方。
“这个是什么?”在书桌一角,课外书和柜子的夹缝处有一个相框,相框是纯黑色的,和黑色的柜子连在一起,不仔细看还真不容易发现。
牧四诚心想,这里放的可能是酒十的童年照,他还挺好奇酒十小时候长什么样子,按照他现在的长相来看……小时候的他,应该很可爱。
但是看别人照片不太好吧……嗯,就这一次。牧四诚以对自己道德盆地的要求,很快就劝服了自己把那个相框拿出来。
照片上是一个男人,抱着一个小孩。
这个小孩明显就是酒十,他算是等比例长大了,小时候就可爱,眉眼精致,长的和抱着他的这个男人一点也不像。虽然拍照的氛围很像父子,但如果单独拆开来看,很难想象两个人之间能有什么关系。
“面好了。”酒十的声音突然响起,吓了牧四诚一大跳,他来不及把相框放回去,整个人手足无措的解释:“这个相框放在这儿,我就拿起来看了一眼…这个……”
酒十把煮好的面放在桌子上,没有做出什么表情,看起来并不介意牧四诚看他的东西。他抽出旁边的椅子坐下,平静地回答:“那个是我的养父。”
“怪不得和你长得一点都不像。”牧四诚了然地点了点头:“你还有个养父,没听你提过。”
“说的好像我们很熟。”酒十默默吐槽了一句。
“不熟吗,你都邀请我来你的房间了。”牧四诚笑着说:“还是说你会邀请不熟的人,进你的房间。”
“你。”酒十很罕见的在和牧四诚的对话里没占上风。他选择无视这个话题,继续道:“我没见过我的亲生父母,小时候是跟着他一起生活。”
“你们相依为命,感情的不错。”
牧四诚吃了一口酒十坐的西红柿面,然后得出了一个结论:
嗯,他的判断是正确的,酒十不仅长得不像会做饭的人,做出的饭也不像。
“就那样吧,我12岁的时候,他就进监狱了,之后我们没再见过面。”酒十语气平静的好像在说别人的故事:“从那之后都是我自己一个人生活,就算有点感情,也忘得差不多了。”
“为什么?我是说,为什么进监狱。”牧四诚心里隐隐有些猜测,他忽然有些紧张。
“好像是欠了高利贷,又和人动了手。”酒十顿了顿,最后总结:“不太清楚。”
“是小巷子里那群人。”牧四诚敏锐的捕捉到这个信号。
“嗯。”
之后酒十就没有再说话。
两个人就这么安安静静的吃完了这一碗面。
“他们之后还会找你的麻烦吗?”牧四诚忽然问。
“可能会吧。”酒十耸了耸肩:“毕竟钱还没还清,我也许在他们眼里值点钱。”
“草。”牧四诚骂了一句脏话。
“你放心,我知道了就不可能不管,以后那帮人再来找你,哥罩着你。”牧四诚看着酒十:“你成绩那么好,考上大学以后,就去另一个城市生活,他们八辈子也找不着。”。
“噗…”酒十听了他的话,忽然笑出声。
“你笑什么?我跟你说正经的呢。”牧四诚用胳膊碰了一下酒十。
“牧四诚,你知道吗。”酒十笑够了,停下来,表情认真地说:“我是那种,只要天开始下雨,就觉得这场雨永远不会停的人。”
“哦……”牧四诚似懂非懂的接道:“那,我呢?”
“你是那种。”酒十说:“好像不知道天会下雨的人。”
牧四诚笑着推了一下他:“你故意的吧?说的我好像是个智障。”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一起笑起来。
怎么说呢。
酒十隔着玻璃看了一眼窗外。
雨好像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