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红衣NPC在不断接近,牧四诚抓住酒十,拉着他迅速往前跑了两步。
步子刚迈开两步,他又骤然停了下来。
酒十没有被变故吓到,淡淡问:“不跑吗?你好像很害怕。”
牧四诚不否认这一点,脸色有点红,但不是被吓到了,而是因为掌心的温度。
刚刚抓住酒十的手只是下意识的反应,此刻理智回笼,也发现自己的行为有些不妥。
牧四诚低声道:“你身体不好……不能剧烈运动。”
原本以为这密室只是普通的考验解谜,没想到会有现在的情况。
其实他更喜欢刺激一点的活动,从前对于烟火节这一类的文艺活动向来是敬而远之的。
太文艺,太无趣。
只是找木柯了解过以后,才知道看起来与常人无异的酒十,其实是从小到大泡在药罐子里长大的。
木家与酒十家里是世交,两人小时候还一起玩过,不过后来酒十身体太差,开始住院了,两人的交集才慢慢变少。
不过逢年过节两家也会聚一聚,所以两人还维持着联系。
酒十垂下眼,叹息一般道:“牧四诚,你可真是……”
尾音极轻,没等牧四诚听清,已经像风一样融进了空气中。
“新娘”的距离看着远,但速度一点也不慢,没一会距离已经被拉近许多了。
正常人小跑都不一定能在“新娘”到达之前跑出通道,更别提身体不好的酒十了。
反正跑是跑不掉了,牧四诚看着不断接近的“新娘”,将酒十护在自己身后。
酒十还在诧异牧四诚居然突然胆子变大,不害怕中式恐怖了,从侧方探出头一看,才发现后者眼睛根本没有直视前方,一直盯着地面念念有词。
仔细听,无非就是二十四字核心价值观那些红色文字。
看着牧四诚的模样,酒十无声地勾起唇角,露出一个自己都没发觉的笑意。
人们总说,如果想要追求一个人,那就一起去玩鬼屋或者看恐怖片,这样可以利用“吊桥效应”,让对方错觉以为自己的恐惧是心动。
酒十的胆子向来很大,也根本不觉得这种人为的恐怖有什么好害怕的。
“吊桥效应”在他这里不存在,所以看着明明害怕至极,还挡在他身前,试图护住他的少年,酒十清楚自己的情感是什么。
喜欢是一种很不讲道理的事情。
住在训练基地的那一周,牧四诚给他送过花,做过手工品,邀请他一起看星星,每天除了训练就是找他。
在这种不戳破,却所有人心知肚明的追求下,他没有一丝心动。
反而在这种对方无意打动他的时刻,他被触动了。
爱是一种很虚无缥缈的东西。
酒十不会夸夸其词将自己三分的喜欢说成十分的爱,但他曾经将十分的爱都给了自己,现在愿意分出一半给牧四诚。
爱是虚无缥缈的。
爱是平等的。
*
从密室里出来,天色已经很黑了。
酒十看了眼手表,发现已经九点了,再过一个半小时,烟花表演就开始了。
牧四诚问:“你最后是怎么确定那个NPC没有危险的?”
最后的通关方式,居然是跟着“新娘”一起走。
“搜线索的时候,你没注意到故事的背景吗?”酒十说,“是阴婚,新娘是受害者。”
没有人比“新娘”更想逃离那里了,所以跟着她走就能出去。
牧四诚听后有些垂头丧气,在路边蹲着一动不动,脑袋垂着,看不到一点表情。
本来想带飞酒十,结果自己丢了个人,还要靠酒十来带飞自己。
……有点丢人。
酒十走上前戳了戳,感觉对方身体硬硬的,似乎再戳就要被戳倒了。
虽然已经确定了自己的心意,但酒十毕竟是个脾气不好的人,哄了牧四诚两句,还不见对方有反应,已经有点不耐烦了。
“牧四诚,你今天要一晚上蹲在这里吗?”
牧四诚终于有了反应,抬起头,脸上的表情还带着点若隐若现的委屈。
“你就不能多哄我一会吗?”
“不可以。”酒十表情温柔,语气残忍,“你要是敢让我这一晚上的时间浪费了,以后就别再来找我了。”
虽然酒十确定了自己的心意,但这不妨碍他的毒舌。
而且他说到做到,如果牧四诚一晚上都这么丧里丧气,他回去就把他的联系方式删了。
牧四诚抓了抓头发,终于恢复了正常。
“走吧,我来之前做过攻略了,前面那一条街都是摊位……最尽头是一条河,可以放花灯许愿。”
晚间的风有些冷,酒十在牧四诚面前站定,伸出手。
牧四诚看了眼少年莹白无瑕的手指,低了低头,慢慢抓住,借了一点力站起身。
起身后,酒十想要收回手,却被牧四诚使了点力抓紧了。
“不放手,可以吗?”
牧四诚难得收敛了那副纯情的做派,露出了一点强势。
他的目光直视着酒十,一双眼在黑夜之中被灯光照得亮灿灿的。
酒十挑了挑眉,被牧四诚难得的强势弄得有些意外,但他并不在意对方虚张声势的嚣张,而是勾起唇角,缓缓道:“好啊。”
旋即,酒十抬起与牧四诚相牵的手,慢慢的,十指相扣。
期间牧四诚一直盯着酒十,虽然他面色不变,但慢慢涨红的脸还是暴露了他此时此刻的心情。
“走吧。”酒十态度自然,“你不是说做了攻略吗?”
牧四诚闷不吭声往前走,酒十在后面哼声嘲笑道:“小学生。”
被嘲笑了牧四诚也不反驳。
片刻后,牧四诚稍稍往后退了一步,与酒十并肩走:“酒十,我们现在的关系算什么呢?”
酒十坏心眼道:“关系好得可以牵手的……朋友?”
牧四诚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你和朋友会牵手?会十指相扣?”
“嗯。”酒十应了一声,眼看着牧四诚表情逐渐变得不可置信,才接着道,“不会。”
牧四诚松了一口气,接着就被酒十捏了脸:“牧四诚,朋友之间不会十指相扣,所以你说我们是什么关系呢?”
这一捏力道不重,牧四诚却装痛得吸了一口冷气。
酒十放下手,漫不经心说:“问了一句废话。”
牧四诚骄矜地点点头,没有再说话。
可他唇角向上弯起,笑意藏都藏不住。在酒十视线移开之后,终于没忍住低声欢呼了一下。
酒十嘴上嫌弃,却忍不住一同笑出了声。
“傻子,高兴成这样。”
四月的春夜气温已经在升高,偶尔吹来一阵微凉的风,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凉意。
气温很舒服的夜晚,让人走在喧嚷的街上都不在意那些吵闹。
作为全国冠军,牧四诚在电竞圈的名气极大。
怕被人认出来,一开始他还戴着口罩,后来看了眼酒十,又大咧咧把口罩拉了下来。
牧四诚如意算盘打得精,想着被人认出来了,就能顺理成章和酒十公开了。
可惜酒十并不如他愿,无情地把他的口罩拉了上去。
“别把口罩拿下来,被人认出来了麻烦。”
牧四诚愤愤把口罩戴好,虚张声势地瞪了一眼酒十,在后者淡淡瞥向他以后,又瞬间偃旗息鼓。
路过一个糖画摊时,牧四诚让画糖画的老爷爷浇了个Q版的酒十出来。
酒十也去买了个糖画,拿到成品时牧四诚有些沉默。
——酒十让糖画摊主浇了个挂式耳机。
酒十举着糖画在牧四诚面前晃了晃,“这个耳机才是牧神的本体。”
牧四诚低头看了眼脖子上耳机,张了张嘴,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酒十哼笑一下,“早就想说了,你这耳机是救过你的命吗?怎么天天挂在脖子上?”
牧四诚思虑片刻,把耳机拿了下来。
酒十皱着眉盯着他,许久后才从嘴巴里轻轻吐出了几个字。
“算了,戴上吧牧四诚,拿下耳机我都快不认识你了。”
已经看习惯了,他突然摘掉耳机,他反而不习惯了。
牧四诚:“……”
好任性啊,酒十。
好让人伤心啊,酒十。
两人一边吃糖画,一边往长街的尽头走。
来来往往的行人让本就不算宽敞的道路更显拥挤,拥挤的道路让他们之间的距离更加靠近。
牧四诚伸出一只手,将酒十虚虚环在自己的怀抱里——只是帮他挡开汹涌的人潮,并没有真正的肢体接触。
酒十嚼吧两下就把糖画咬出了缺口,牧四诚举着Q版酒十,怎么下不去口。
最后是酒十看不下去,将Q版自己咬了个小缺口,牧四诚才依依不舍地咬碎了糖画。
牧四诚提议去放河灯,酒十没有意见。
两人选了同色系同款式的红色莲花灯,写下自己的心愿笺之后,将莲花灯放在水中,轻轻推远。
看着莲花灯越飘越远,酒十说:“一个波浪就能将莲花灯打翻,这种自身难保的东西,怎么能保佑别人呢?”
因为自己许的愿望与酒十有关,牧四诚难得的迷信了一点。
“它要是没翻,就让愿望传到天上去;它要是翻了,就让它在水里请海神祈福。”
酒十问:“这么希望愿望实现吗?你许的是什么愿望?”
牧四诚伸出手划了一下水面,随口道:“就那些什么发财暴富,明年拿全国冠军呗,还能有什么?”
不是的。
牧四诚想,他许愿年年有此时,岁岁有今朝……和酒十一起,一辈子好好的。
牧四诚反问:“那你的愿望是什么?”
酒十眯了眯眼,抬头看着漆黑的夜空,“我的愿望……”
此时,天上倏地响起破风的吟啸,紧随而至的就是绽放的烟花。
十点半到了,烟火节最受人期待的烟花展开始了。
酒十的声音实在是太轻,牧四诚还没来得及听清,就被天上突然炸响的烟花声给掩盖。
此起彼伏的烟花发射声音响起,一时之间,天上满是带着拖尾的小火星,到达一定高度后骤然炸开,变成绚烂的烟花。
惊艳而绝美,天地都变成了烟花的画布。
在场的两个人都不是喜欢烟花的人,但天上的花火绚烂到一定程度,会吸引任何人的目光。
这场烟花持续了整整十多分钟才结束,伴随着最后一朵烟花的消失,烟火节也正式宣告结束。
酒十和牧四诚站在波光粼粼的河边,耐心地看着烟花的余光消失。
烟火节结束,游人开始往回走。
酒十随着人流一同往回走,下一刻却被牧四诚拉住,“酒十,你还没告诉我你的愿望是什么。”
酒十回头看着牧四诚,青竹一般的气质出现了一丝不同,像黑夜间骤然炸出的星火,看着灼热,抓住后却又转瞬变冷。
“我希望,我们像烟花。”
牧四诚不解,下意识反问:“烟花那么短暂,有什么好的?”
酒十头一回被牧四诚反驳了,也没有呛声,而是低声解释。
“烟花多好啊,一辈子都那么热烈灿烂,直到消散之前都在发着光,光芒万丈。”
确实。
牧四诚心想。
酒十确实是像烟花一样光芒万丈的,但他不会像烟花一样短暂,而是要健健康康,长命百岁的。
“我们走吧。”
牧四诚走到酒十身边,自然地牵起他的手。
今晚的他们就像世间千千万万的普通情侣一样,在温暖的春夜,牵手并肩而行。
这已经是半个月前的牧四诚,想都不敢想的美梦,可是夜晚似乎会滋生人的欲望……他还想和酒十有千千万万个这样的未来。
——他想和酒十有一个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