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饱受瘟疫的折磨,蜚对治疗大家的执念也强烈,以至于虽在梦中,云光还是能感受到他内心深处浓浓的歉疚之意。
也许蜚的本性不坏,只是终究造化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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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凉的夜幕中,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来,晚风拂过,湿润的雾气裹挟着水珠吹在脸上,凉意唤回了几分人的清醒。
文潇拖了一把椅子,和裴思婧一左一右坐在云光身边:“想和我们聊聊吗?”
云光拒绝沟通:“没什么好聊的。”
大雨依旧未停歇,反而越发滂沱,弥漫着水汽将整个世界笼罩在朦胧之中。三人缩在这一方小天地与这雨雾彻底隔绝,廊下悬挂的灯笼倒映在地面的积水上,雨滴落下,光影破碎。
云光斜倚着身子,眼里没有一丝温度,眸中的光亮仿佛也在一瞬间碾灭了:“我知道大荒的规矩,蜚本性善良,青耕也是被离仑蛊惑,在你们白泽神女看来,都罪不至死,所以最残酷的惩罚,也不过是将他们带回大荒,永世封印。”
但她猜,文潇一定于心不忍。
不回答,本身就是最好的回答。文潇沉默着,裴思婧看了她们俩一眼:“妖的寿命很长,若被永世封印,便是万年起算。”
那漫长的时光里,被封印在贫瘠的大荒,那样的日子,自然是生不如死的。
文潇有些歉疚:“云光,对不……”
“不必和我道歉。”云光只觉得爱恨交织,愤懑难平,却又最终渐渐地平静了下来,心中只剩下一抹挥之不去的凄楚之情。
白泽神女是心怀大爱之人,她有自己的立场,若今日在这里的人是星圻,她也一定会劝她放下仇恨的。
蜚爱人间,若要将蜚带回大荒封印,无异于亲手将蜚和青耕这对有情妖送上绝路;可若是将蜚和青耕一起继续封印在灵犀山庄,谁又能保证今日的祸事在千百年后不会再度上演?届时生灵涂炭,又是平添杀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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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想哭的话,我的肩膀可以借给你。”裴思婧的脸上是她一贯有的冷静,此刻她身体往后靠了靠,随时做好了云光靠上来的准备。
余光瞥到身后的人,文潇默不作声地站起身,和卓翼宸擦肩而过的时候,还不忘鼓励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卓翼宸接替了文潇的位置,在椅子上坐下,他直接扶过云光,把她的头靠到自己肩膀上。他大病初愈,脸色还有些苍白,却仍然坐得笔直,想让云光靠得更舒服些。
裴思婧喉间的话堵住了,她没好气地瞥了卓翼宸一眼,也跟着站起身离开了。还不走,留下来看别人如何谈情说爱吗?
云光靠在卓翼宸的肩上,她的发随着她的呼吸摩挲过他的下巴,她的气息就在他的肩头,卓翼宸抿了抿薄唇,胸腔内心跳如鼓。
明明心跳如鼓,他想的却是怕这太过起伏的呼吸会影响到云光的情绪,令她更加伤心烦闷。
身后的风呼啸着,他嘴唇动了动,话到嘴边却又咽了下去。
一片寂静中,最后还是云光先开的口,她道:“我从前有个好友,明明身为世间最强的妖,却一心想要做人,那时候,我并不能理解他,只觉得他要抛弃我,是他背叛了我,可是如今想来,人与妖的命运从一开始就是被上天注定的,若让他们自己来选,大抵会有很多妖想要做人。”
卓翼宸轻声问她:“那你呢,你想要做人吗?”
“我也不知道。”云光抿了抿唇,嘴角牵起一个虚弱的笑,喉里溢出的声音干涸而嘶哑,虽只有短短的五个字,却是一只铭记了仇恨数万年的大妖,不得不咬牙咽下的血和泪。
于是卓翼宸按住云光肩膀的力道更加大了几分,他滚烫的体温源源不断地温暖着云光的身子,也在试图温暖她那颗已经碎成一瓣一瓣的心。
卓翼宸:“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无论云光救不救感染瘟疫的凡人,无论她会不会宽恕青耕和蜚,无论她是否能放下那些刻骨的仇恨,都不会影响她在卓翼宸心中的模样。
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人,更不能用圣人的标准去要求妖。
他们没有经历过云光的苦难,便没有资格劝她向善,是非恩怨、爱恨纠葛,她心中自有一杆秤衡量标准,从来都不需要旁人指手画脚,而卓翼宸要做的,便是支持她的每一个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