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风吹来,枯叶飞舞,吹走了蜚身上的破败披风,披风下的他,变成了一个容貌清朗和善的年轻人,身上笼罩着一层朦胧的白光:“我是灾厄之兽,不配活在人间,但我真的喜欢这里的灯火阑珊,热闹欢乐, 岁月丰饶。只是身为灾厄,我没得选……”
枯叶被风吹动,满院落滚动。青耕的眼中也忍不住泛起泪花,可她的嘴上却还在说着狠心的话:“好啊,死了好,你死了,我就能得到自由了……很好……”
青耕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好奇怪,她不是该恨他吗?恨白泽神女的不公?恨人的薄情?蜚死了,她该痛快才对,可为什么心底是压制不住的悲恸。
赵远舟环视了一圈房间,目光落在门角隐蔽处,挂着的一串塔香上,然后叹了一口气:“你不该相信离仑的,你再好好想想,你是真的想要蜚死吗?”迎着蜚和青耕的目光,他叹了口气,“听到蜚要死的消息,你知道你为什么会流泪吗?”
青耕抬起头茫然地看向赵远舟。
赵远舟继续道:“因为离仑在你身上藏了些东西,然后又偷走了一些东西。刚才我就发现你的体内有离仑的妖气,这种妖气,只有冰夷族的血才能净化,你愿意试试吗?”
青耕望向卓翼宸,她没有说话,但是众人都知道,她是默许了。
赵远舟笑着看向卓翼宸,道:“冰夷族的血本就能诛邪去恶,而小卓大人又特别光风霁月,一身浩然正气,他的血就更有净化邪气的力量。”
卓翼宸划破了一道口子,将血点在了青耕的眉心,她的皮肉瞬间被灼伤起来,十分痛苦,赵远舟赶紧掐指施法,指向青耕的眉间,很快青耕就仰起了头,一团小小的黑雾从她的眉心破出,缓缓地飞到赵远舟手上,围绕在他指尖。
众人惊诧,此刻青耕的脸,似乎有了些微妙的变化,她的神态柔和,目光平静,有些迷茫地看着身边的众人,最终将目光落在了离她最近的蜚的身上。
-
看着赵远舟指尖上的黑雾,文潇问道:“这就是离仑的妖力?如果他可以随便附身于任何人,那把他封印囚禁在大荒,没有任何意义啊——我们是在对战一个永远不可能被打败人。”
赵远舟摇摇头:“也不是。离仑的附身法术,自噬性极强,每使用一次,他的寿命和妖力,都会大幅耗损。我们每消灭一次离仑的附身,对他而言,都是重创。”
赵远舟继续告诉青耕:“你看这妖力,阴森黑暗,正是因为它,在你心里生根发芽,长出怨、憎、怒,变成遮蔽所有阳光的沉重树冠,将你压在不见天日的阴影里。”赵远舟手指变换姿势,黑雾凝聚,变成了一片槐叶,“燃!”
槐树叶燃烧,化成黑色灰烬。角落里的塔香也开始燃烧,随后应声落地,化成一缕白烟,地上只剩下一堆灰烬。
卓翼宸认出这香味:“犀角香?”
赵远舟点点头,看向青耕:“这香应该也是离仑点的,日复一日,不断影响你的心智,也放大了你心中的恨意。现在,你可以听听你的内心,你真的恨蜚吗?”
青耕泪眼朦胧,她走到蜚的面前,也跟着跪了下来。她真的恨蜚吗?她怎么会恨呢?
从思南水镇灯节初遇开始,她就从来都没有后悔过,既然不曾后悔,又怎么会恨呢?
-
“我是灾厄之兽,不配活在人间,但我爱这人间,热闹欢乐,岁月丰饶。只是身为灾厄,我没得选……所以我不敢靠近你。”
“我敢选。”
那便是一切的开始。
-
第二代白泽神女来的那一日,遍地尸首的思南水镇街头,青耕与她对峙而立。
悲悯地看着满地尸体,白泽神女道:“蜚私逃出世,引至灾厄,为避免瘟疫扩散,我必须把他带回大荒。”
青耕急忙问道:“带回大荒之后呢?”
白泽神女答:“永世封印。”
这不公平!他那么喜欢人间,喜欢热闹,却要永世封印……青耕神情一动,眼含泪水,她毫不犹豫跪求白泽神女:“神女大人,我天生趋避病疫,与蜚相克,我有责任帮助神女消除世间瘟疫。”
白泽神女摇了摇头:“蜚的瘟疫之气与生俱来,无法消除。”
青耕急地掉下眼泪来:“有办法!有办法!我愿与蜚一同永世封印,只要白泽神女答应,不要带蜚回大荒。”
白泽神女一愣,她还是再次提醒青耕道:“永世封印,意味着,再也无法自由。你的真身是一只青鸟,本该追寻翱翔天际的自由,虽然你身负避疫之能,有救世之责,但责任是自己选的,你真的要这么选吗?”
“那至少我可以选,可是蜚呢?他降生就为灾厄之兽,他有得选吗?这是我的选择,求神女成全。”青耕目光坚持恳切,白泽神女只得点头同意。
灵犀山庄的大门紧紧关闭,锁上金色的白泽令花纹流转。蜚难过地看着青耕:“都怪我,是我害了你。”
青耕摇摇头:“我可以一直在这里陪着你。”
蜚道:“你会后悔的。”
青耕却笑笑:“我不会。”
她从未告诉过他,其实最开始的时候,是她自己选的,而直到现在,她也从未后悔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