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极·五

小鱼将煮好的清水倒进壶中，绕开屋子里到处摆放着的药材和药罐子，将热水送进了里屋。

织花的屏风之后，一道穿着靛青色衣裙的少女正端坐着，而在屏风之外，则是睡在床榻上陷入了迷梦的一个病人。

小鱼将倒好的热水放在孟极面前：“神女娘娘，您已经三日没有合眼了，喝点水润润嗓子吧。”她仰头望着少女，那目光仿佛实在注视自己毕生的信仰。

孟极的腰肢很细，没佩戴什么装饰，只在腰间系了一根同色系的丝带，凸现出她修长匀称的身姿。

她是万年大妖，妖力强大，妖龄很长，所以有着一头长长的发丝，像瀑布一般倾泻在肩头，发髻上只简单地插了一支碧玉簪子，就像一尊被供奉在神台上的菩萨，眉眼温和、仁慈端庄。

轻轻摇了摇头，孟极咳嗽两声，为这个在梦中祈求自己能百病全消的病人实现了心愿，治好了他身上的瘟疫，才将他从梦中唤醒：“你的病已经好了，记得我和你说过的，要注意隔离，千万不要再喝不干净的水了。”

重获新生的病人对着她千恩万谢，跪在地上冲她磕头，孟极示意小鱼去将他扶起来，又想要去叫下一个病人进来，却被小鱼阻止了，她蹲在孟极面前，神情担忧：“神女娘娘，您歇歇吧，我昨日还见您咳血了。”

孟极捂着唇咳嗽两声，又抿了抿清水润了润唇瓣，才摇了摇头：“我没事，但那些生病的人却等不了了。”

这是这个月以来的十七个病人，而今天，正是初七。

在人间游历了数万年的她，是在偶然间入了一个病人的梦境，才知道这里有一个小村子的人感染了瘟疫，人间的大夫治不好这个病，官府也不愿再管他们，将他们囚禁在这里，任由他们自生自灭。

不忍苍生受苦，孟极孤身向南，费了好一番力气才找到了这个小村子。她是神兽，得天独厚，即便被感染，也可以在梦中许愿自己痊愈，但是这些凡人只是天地间的蜉蝣，若是她也袖手旁观，他们就彻底没有生路了。

所以，她留了下来，用控梦之术隐射现实的力量为他们治病，在这里，她也知道了那个被她救了的小女孩，叫作“小鱼”。

每一日不间断地指定凡人入梦，这无疑很耗费她的妖力，但是她没有办法，虽然见识过了人间的一些负面，孟极也做不到任由这些无辜的人死去。

万年的时间太久了，沧海桑田，足以令她变得心智强大、内敛温和。既然生来就是神兽，拥有得天独厚的力量，那么她也想为苍生做些什么，也算不辜负上天的赐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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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哭声，有一个老人被他的两个儿子抬着闯进来，一进门，其中一个儿子便喊道：“神女娘娘救命啊！我爹要不行了！”

孟极快步绕出屏风，只见那老人面色青灰，已然是回天乏术了。指尖凝聚妖力点在他的额心，孟极摇了摇头，带着歉意道：“对不起……”她不是大夫，没有治愈瘟疫的能力，她治疗病人的手段不过是在梦中实现他们的心愿，而眼前的老人，他的生命已经走到了终结，连做梦的力气都没有了。

面对不能做梦的人，她真的无能为力。

再强大的妖，也不可能拯救每一个人，那老人下一秒便咽了气，孟极已然竭尽全力，可失去亲人的家属却不愿意接受这样的结果，他们大声咒骂道：“为什么！你不是神女吗，为什么不救我爹！你连我爹都救不了，你还算什么神女！”

“我……”面对他们的指责，孟极伤心，却只能不住地道歉。她也想要拯救苍生，可是，纵然是神明也有难以做到的事情，更何况是妖呢。

家属神情激愤，小鱼上前挡住孟极，维护她道：“你们竟敢对神女娘娘无礼，别忘了，村里这么多人的命都是谁救的！你老爹命数已尽，这是阎王都改不了的事实，你何必来难为神女娘娘！”

孟极到村子里的这些日子救了很多人，相比那些活下来的，死去的毕竟占少数，所以这一刻，村民们选择了维护她。那家人被赶出了医庐，但是临走之前，他们家大儿子看着孟极那怨恨的眼神，让她不由得产生了恐惧。

那样深重的戾气，竟然也会出现在一个凡人身上吗，她没能救活他的父亲，他心里，是不是正在怨恨她呢？

尽管有小鱼在身边安慰她，孟极还是觉得心有余悸，她看着眼前这张青涩稚嫩的小脸，虽然心中百感交集，却还是对着小鱼笑了笑，摸了摸她的长发：“没事的小鱼，我没事。”

小鱼是村长的女儿，被她救了之后，就自愿留在医庐帮她打下手，她很崇拜她，看着孟极的眼神充满了痴迷，仿佛孟极是她眼中至高无上的信仰。

孟极不愿意去怀疑这样善良可爱的女孩子对她有异心，但是事实证明，凡人的心思永远是妖无法猜透的。最后给了她重重一击的人，正是她这般信任的小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