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远舟和文潇坐在临水处说话,卓翼宸抱剑站在远处的林子里,不知道是否因为冉遗离开了,湖水波澜不惊,颜色却慢慢变得清澈,呈现一种很好看的蓝色。
四周静谧,落叶萧萧,卓翼宸没有听见脚步声,但他知道,站在他身边的身影是云光。
卓翼宸看着湖光景致出神,他突然问道:“这些年来,我从来都没有做过噩梦,也从来没有在梦中见到过哥哥……是不是因为有你在?”
云光答道:“是。”不等卓翼宸追问,她就为他解惑道,“因为你会做噩梦,我不愿意让你做噩梦。”
父兄之死是卓翼宸的心结,不管曾经的记忆多么美好,到了最后,都一定会变成噩梦。
云光拥有控梦的能力,只要她想,就可以让一个人穷其一生都不做噩梦。这些年来,卓翼宸每一个能安然入睡的夜晚,都是她在默默守护。
“其实我很羡慕人,因为你们生来便得天独厚,喜怒哀乐,悲欢离合,千般感受,万般滋味,你们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感受到。”云光第一次在卓翼宸面前展露出自己的脆弱,“七情六欲,爱恨嗔痴。你知道吗,任何一种情绪,对妖来说,都要修上百年千年,才能得以体会。多少妖怪,终其一生,都流不出一滴眼泪。”
卓翼宸偏头看她:“那么你呢,那个教会你流泪的人,那个让你感受到这些情绪的人,是谁?”
他很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却又害怕听到云光的回答,若这个答案不是他想要的,也许他与云光之间便再也做不到亲密无间了。
微微摇了摇头,云光含着笑,眼中却是伤感之意:“我不记得了。我只记得,那时候,我因为她,差点就流尽了一生所有的眼泪。那是我第一次,那么痛苦,就好像有人持刀挖出了我的心脏……”
有力的手臂环住云光的腰身,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卓翼宸已经伸手将她带入了怀中,他像小时候那样将脸埋在云光的肩颈里,无声地流泪:“他让你伤心,他不是好人。不论他是谁,忘了他吧。”
“记忆啊,比梦境还可怕,也更加难以控制。”云光的眼睛轻轻抬起,神情不悲不喜,“记得与不记得,从来都由不得我。”摸了摸卓翼宸的长发,云光道,“小宸,我会尝试解开对你的禁制,不去做噩梦并不是走出过往的好办法,我想,你也是时候去见一见那些将你困在过往中的旧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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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思婧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希望自己的视力不要那么好。
冉遗离开之后,笼罩在湖面的白雾也跟着散去,头顶一轮弯月皎洁,清风拂过树林,树叶沙沙作响,湖面被吹皱,层层叠叠的波澜被一点点向远方推去,这本该是一幅极美的景象,可惜,她并没有任何心思欣赏。
湖边的小桥上,认出了大妖的文潇在和赵远舟叙旧,说起那些年他们在大荒的往事,一人一妖之间的气氛,再也融不进任何人。哪怕是聋子、瞎子,也掺和不进去,因为看多了就会胃疼。
眼不见为净,裴思婧避开小桥一路往树林里走去,这个时候,卓翼宸应该还守在那里。他责任心很强,是不可能丢下队友独自离开的。
但是裴思婧又赌错了。
如果给她重来一次的机会,她宁愿回去看文潇和赵远舟其乐融融,也不想撞见这叫她连一口牙都不禁变酸的一幕。
怎么说呢,卓翼宸这个人,平时看着那么正经,原来也是有烟火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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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片树林之前还没有新娘抛尸的时候,也是有百姓来往取水浣衣的,这不,还有人工建造的台阶藏在林子尽头的水中,就在卓翼宸和云光的脚下。
裴思婧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仔细看了看,才发觉是云光脱了鞋,正光脚踩在深入水下的台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