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远舟挡在文潇面前:“卓翼宸曾经接触过大妖?”
文潇摇头:“没有听他说过。”
赵远舟面色凝重:“在他身上打下印记的,是一只至少十万岁妖龄的大妖。”正是因为妖力实在过于强大,所以,尽管只是烙印被触动后透出的一丝力量,也足以令湖水万里结冰。
云光剑发出一阵龙吟剑鸣,离仑眯了眯眼:“事情似乎变得更有趣了。朱厌,你的这个朋友,真的还是人吗?”被这么厉害的大妖打下烙印多年而不死,真的有人类能做到吗,或者说,能做到这一步的,又真的是人吗?
无尽的寒冷气息席卷而来,冉遗的瞳孔剧烈震动,动作停下,他恢复了自己的意识,与此同时,齐小姐的眼神也发生了变化,离仑眼见无法再寄生操控他们,只得恨恨地说:“真是无用。”
卓翼宸飞身刺向离仑,恰逢此时,齐小姐耳后的槐叶寄生印记化成黑色碎片飞走,她恢复意识时,卓翼宸的剑已经近身收不回来,危急时刻,冉遗挡在齐小姐身前,挡下了这一剑。
他这样的小妖,遇上云光剑,只有死路一条。
卓翼宸忙抽出剑。齐小姐醒来时,只见冉遗已经倒在了她的怀里,残留着一口气,她泪如雨下,还未开口,就突然口吐鲜血,和冉遗一同倒了下去。
赵远舟眼底有不忍之色:“她被寄生的时间太久了,五脏六腑都已经被离仑的戾气侵蚀。”
肉体凡胎,一旦被戾气侵蚀,必死无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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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上的白色雾气缓缓散去,原来已至黑夜,暮色深深,齐小姐靠在冉遗胸前,气若游丝,在这一刻,不管是素来秉公执法的卓翼宸还是同为妖的朱厌,都不约而同将这一方小小的天地留给了互生情愫的一人一妖。
齐小姐含着眼泪,握着冉遗的手:“遇见你,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事,我从不后悔。谢谢你,给了我最美好的梦。”
冉遗落泪:“但那些梦,却害了你。”
齐小姐努力伸手想要去抚摸爱人的脸,勉强撑起温柔的笑:“我不是说那些梦。我是说现在,此时此刻。”其实她很感谢冉遗,如果不是他,也许她这一生都如同一潭死水,永远都不可能掀起半点波澜。
“我最喜欢的一个词,是美梦成真。念着,就觉得好幸福。”齐小姐的声音越来越低,“不论你是人还是妖,都是我的去路,和归属。”
冉遗抱紧已经没了生息的爱人,心如死灰。
周身泛出微光,一颗一颗发亮的像萤火虫一样的光点,从冉遗身上飘散向天空。载着他们的小舟,从众人视线中逐渐远去。
风吹皱湖面。
赵远舟看着远处船上升起的星星点点,幽声道:“他自废了内丹……”
人妖殊途,但爱无界。
纵世间法理千万句,也不及一句我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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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
载着齐小姐和冉遗的小舟在湖水上漂泊,雾气一点一点再次聚拢,慢慢笼罩了他们的身躯。
小舟转过青山的时候,平静的湖面上倏然又出现了一叶扁舟,一道粉色的身影静静地站在夜色之中。
眼中含着温柔和怅然,云光凝视着两道紧紧相依的身影。
扁舟撞上了小舟,船头相碰,水面却依然波澜不惊。她提起裙摆,踏上了船头:“我不记得许多了,但我隐约感觉到,好像在很久之前,也有一个人教会了我爱恨。”
她此生最好的朋友,一个凡人,曾经教会了她爱恨,也教会了她流泪。
泪珠滚落,云光从袖中取出两只木雕的比翼鸟,她伸出右手食指,有两团微光从冉遗和齐小姐的额间飞出,被按住钻进了木鸟之中。
一阵风吹过,湖面微微泛起波澜,再回头看时,小舟上那两副相依相靠身躯的都已经消失不见。
点了点雄鸟的脑袋,云光道:“听到你说想做人,只可惜,有资格许愿的人不是你,你说的可不算。”从一条鱼变成了一只鸟,应该也算是一种老来谈资吧。
捧着两只鸟放飞,云光双手交握,湖面上的水开始流动,扁舟无风自动,一点一点逆行飘去:“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随着扁舟行驶,湖水仿佛被倒灌回流,全部重新换了一遍,黑色逐渐褪去,水面开始浮现出一点一点的蓝色。
云光的声音轻飘飘的,不必风吹都能很快消散,仰头望了望头顶两只盘旋不去的比翼鸟,云光微微一笑:“若还有机会再见,希望那时,你已经拥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名字。”
不是“齐小姐”,而是一个只属于自己的名字。
雌鸟从空中俯冲而下,落在了云光的肩上,用柔软的羽毛蹭了蹭她的脸颊,发出一声清脆的鸣叫。
云光摸了摸她的小脑袋,语气温柔:“不用谢。你给我讲了一个很好听的故事,这是我的谢礼。”
南方有比翼鸟焉,不比不飞,其名谓之鹣鹣。
两只鸟儿紧紧依靠着,越飞越高,逐渐穿过雾气,飞向了自由和远方。
这一次,他们终于去能看天之树、海之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