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遗·八

不愿意看着齐小姐嫁给一个不爱之人的冉遗决定带着齐小姐私奔，而一辈子循规蹈矩的大家闺秀，面对着心上人的请求，不假思索地选择了答应。

“我带你走。”

“去哪儿？”

“我带你回大荒。虽然那是个荒凉地……”

“没有地方比这人间更荒凉了。”

月夜深林，齐小姐背着包袱，与冉遗私奔，身后不远处，是齐老爷带着猎妖人飞快赶来。

齐小姐不记得后来发生了什么，但是当她醒来时，他们已经被抓了回去，她被下人架着拦在大堂，而堂外，猎妖人在院落四处点燃焚香，祭起化尸镇妖术，白烟四起。

冉遗的妖力实在太弱小了，他在大荒就是无足轻重的小妖，到了人间，就连会一点微末功夫的猎妖人都能轻而易举将他灭杀。

为了保住冉遗，齐小姐流着眼泪答应了嫁进镇国公府，尽管她知道，镇国公那样的高门大户能许给她一个普通出身的女子的，绝不可能是正妻之位。而她的父亲之所以一定要将她嫁出去，是为了得到镇国公府送来的聘礼，好让她的哥哥风风光光地迎娶郡守家的千金。

她的一生，原本就是不值得的。

因为帮助她和冉遗逃走，她屋内的四个丫鬟都被齐老爷杀死，而现在，这个被她称为父亲的男人又杀死了她今生唯一一点温暖。

冉遗没了任何反抗之力，可直到被丢出齐府的前一刻，他也仍然倔强地睁着眼看着齐小姐跪在地上哀求齐老爷的背影。

齐府的大内关上，人都已撤离，唯有齐小姐跪在原地，泪如雨下，她知道，她终究无法反抗命运。深吸一口气，她抬头看这四方的天：“从此只愿他能替自己自由地活着，再别无他求。”既然他们不能相守，那她只希望，他能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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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光看了眼齐小姐闺阁的眼上，那里挂着一幅山水画，山水连绵，一个女子坐在小舟上喂鱼，她的身形打扮都和齐小姐如出一辙，而她喂的鱼则是蛇首六足，目如马耳。画旁边空白处还提了两句诗。

顺着云光的视线望去，齐小姐的眼中流露出一丝温情，她小声念道：“碧海茫茫去无路，却在人间。星河渺渺执子手，天地同游。”

半晌，她看着画，无声落泪。

又西三百五十里，曰英鞮之山，上多漆木，下多金玉，鸟兽尽白。靼涴水出焉，而北流注于陵羊之泽。是多冉遗之鱼，鱼身蛇首六足，其目如观耳，食之使人不眯，可以御凶。

“鱼身蛇首六足，其目如观耳。”云光放下手里差一点点就要雕好的两只冉遗鱼木雕，“看来，我雕错了。”

齐小姐扭头看向这个一连三天出现在自己梦中的女子，她生的很美，可打动她的，还是这女子身上能叫人不自觉变得平和的气质，她好似天生就拥有这种亲和力：“你没有雕错，这就是冉遗鱼。”她绝不会认错。

“我是说，也许我不该雕两只鱼。”云光微微一笑，两只木头鱼在她手中化为齑粉，木屑顺着指缝流下，她又重新取出两块木头开始雕刻，一边雕刻一边说道，“这么喜欢自由，怎么能做鱼呢，合该做两只飞鸟啊。”有了翅膀，就能去任何自己想去的地方了。

云光问道：“你喜欢什么鸟？”

虽然不明白云光在说什么，但齐小姐是个脾气很好的人，闻言只是笑了笑：“比翼鸟吧。”她又扭头去看挂在墙上的画，轻声道，“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云光无声地勾了勾唇，等到两只比翼鸟雕刻完成，她将其收入袖中，才伸手去握齐小姐的手。

“你的故事很好听，很动人。”她微微笑着，“谢谢你带我听了一个这么美好的故事，作为交换，我会帮你的。”

对着不解的齐小姐眨了眨眼，云光叹息道：“人妖殊途，但是也许我错了。人有七情六欲，妖也会有。”只是妖族生在荒芜之地，要想让他们懂得爱恨，实在是太难了。

大荒之中妖兽万千，却不知道有多少妖，终其一生，都流不出一滴眼泪。

冉遗是不幸的，可是比起很多妖，他又算是幸运的，至少齐小姐心里有他，他们只是碍于世俗不能相守罢了。

身为妖，来世上一遭，能尝到如此刻骨的爱恨，何其幸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