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家小姐今年刚满十七,性格温婉,喜欢读诗书,待下人很友善,容貌明艳动人,被水鬼盯上似乎合情,但不合理。
毕竟这位齐小姐自小体弱多病,不怎么露面,久居深宅内院,既没有门路,水鬼又怎么会找上门呢。
这个谜团,大抵只有本人能为云光解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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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先遣小队追查水鬼杀人案的第三日,也是云光进入齐小姐梦境的第三日。
她的梦境很长,可说到底,也不过是回忆了她被囚困于深宅大院里凄楚无聊的十几年岁月。
这是个有些俗套的故事,如果如同外面的话本一样要找出个反派使绊子,那坏人应该是齐小姐的父亲齐老爷。
记不清是多大时,齐小姐突然意识到父亲只是将她当作一个联姻的工具,用来谋取好处。
她一直觉得眼睛骗不了人,她见过父亲如何对待她的一众兄弟的。不论何时,父亲看向他们的眼神中都有器重、有骄傲得意、还有些慈爱;而父亲看向自己时,他的眼神与看一张能放茶杯的桌子,能坐下人的椅子无异,在父亲眼中,她与那些死物并没有区别,都不值得他上心,死物有死物的价值,而她也有她的价值。
作为齐家的女儿,她的价值就是用自己的婚事,为齐家换取更大的利益,这样算起来,她应该是比那些死物要更值钱一些的。
齐小姐年幼时,曾经认真盯着过父亲的眼睛,只为从中找出些别的情绪,她不知道自己想要找到什么,也许只是想得到一些自己仍然被父亲爱着的证明,哪怕只有一点点。可是,被她盯得久了,父亲的眼中就多了愤怒和厌烦,他认为她这样直视他的眼睛,是一种不敬,有好几次都下令罚她去祠堂跪着。
有下人传言说她的母亲容貌极美,那是父亲精挑细选的女人,为的便是为齐家生下一个貌美的女儿,留到日后,结交权贵用。
所以齐小姐哪有什么定好的姓名与生辰,这都是由她将来的夫家是谁决定的,以便纳采问名纳吉环节不会出现任何差错,因为无论名字还是八字,都是为夫家定制的,任由夫家去祖庙占卜吧,定会占出这是一内上好的亲事。
既没有名字,旁人自然也只能称呼她为“齐小姐”。
齐小姐不想相信这些下人间的流言,若信了,她的人生也太过悲哀了。可即使她不信,她的一生也只不过是从一个囚笼,去另一个囚笼。被豢养的金丝雀好像本该如此,可有谁问过她的意愿,谁又有权力来支配她的一生?
既没有选择,倒不如不去想。
对齐小姐而言,自己房里的四个下人,就是她的家人。但即使是这样的一点温暖,也要被彻底剥夺——她拥有血缘的家人,杀了她心中认定的家人。
齐小姐自小体弱多病,这病似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怎么也治不好,今年入冬后,也不知怎么,比往年都要严重。
细雪纷飞,屋内炭火烧得旺,齐老爷为她的病四处寻医,但不要误会,这并不是因为他对自己的女儿生出了些许慈父之心,不过是害怕她没嫁出去就先死了,浪费齐家多年来的财力和物力。但齐小姐还是感激他,至少那个时候,她是感激他的。
不为别的,只因为齐老爷的寻医之举,将此生最爱她的‘人’,光明正大地带到了她身边。
那是她和冉遗的初见,或者说,是齐小姐以为的初见。
原来早在最初,冉遗被猎妖人重伤,险些死去,是齐小姐将他带回了府中精心照顾。冉遗拥有控梦之术,他深爱齐小姐,心疼她的遭遇,更懂得她向往自由的心,于是冉遗用妖力为她编织梦境,带着她在梦中走遍了每一寸齐小姐想去游览的大好河山。在平静安宁的梦境世界里,齐小姐度过了此生最幸福的一段时光。
他们有着这样美好的缘分和经历,若是能如愿以偿地在一起,自然又是一桩佳话,可偏偏,人妖殊途。
控梦之术终究是妖法,在梦境里呆的时间越多,人就越虚弱。为了齐小姐的身体着想,冉遗不能再为她编织梦境。
齐小姐想看冉遗的真面目,她伸手揭开了冉遗的面巾。冉遗内心自卑,在他眼中,齐小姐是如神女一般的人,他配不上。他不敢直视齐小姐。黑纱下,是一张俊朗的面容,但腮边与脖子处,有着清晰可见的鱼鳞。
妖就是妖,像冉遗这样的小妖,想要化成完整的人形实在是太难了。可即便他生的这般模样,齐小姐的笑容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
一双温暖的手拂过他的鱼鳞,冉遗回头,正对上齐小姐满眼笑意的神情,她的眼中没有丝毫害怕,只有无尽的喜悦。
于是,不愿意离开齐小姐的冉遗假扮成看诊的大夫,陪在齐小姐身边,那些日子里,他陪她画画、提字、看游记、聊外面的大千世界……那是齐小姐所向往的一切,也是她终生不可能得到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