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贺宁公主走后,太医院的那些太医开始加紧制作解药,据说解药需以弱水酒为药引,辅以百草方能有效。
百草倒是在药房里一抓一大把,只是弱水酒倒成了难办的事。
齐国使臣送上的那坛被陛下跟云疆的贡品一起送去给了贺宁公主,我跑去问了公主身边侍候的侍女,她们很遗憾的告诉我弱水酒已经被公主用完了。
时间只有七天,就算感觉不可能,我也只能为了陛下的性命去试试。
我亲自去了一趟云疆,云疆最大的家族贺宁族族灭后,云疆就一直由几个家族共同管理,我去找了几个家族的长老,辗转反复,得到的却都是同一个回答。
弱水酒本就是祭祀用酒,几乎所有的存量都在贺宁族手中,贺宁族族灭后,能再找到那样一坛都已是算运气好。
找寻未果,我只好怀着愧疚的心情又回到南楚。
我瞒着太医院,把这个噩耗告诉陛下,陛下却好像一点没有责怪我的意思,反倒是有气无力地笑了笑道,“没事,没有解药,便没有吧。”
看着陛下脸上近似如释重负般解脱的神色,我怀疑,陛下可能真的就没有想要过解药,我怀疑,陛下可能根本就,不想活了。
仿佛是要印证我的猜想,陛下下一句就说,“阿木,你最后帮我一个忙,不要告诉太医院那群人,去从库房里随便拿一坛酒给他们。阿木,这次算我,求求你,别告诉他们。”
我看着陛下,陛下也看着我。
这么多年的情谊,陛下不会不知道我在想什么,不会不知道我已经猜到他的意图。
但他看向我的眼神,破碎里面,却是不能回头的决绝。
几乎是一瞬间,我的眼泪就涌了出来。
我抱着陛下痛哭起来,陛下只是用手拍着我的肩膀安慰着我。
就好像过去那么多次他崩溃时我做的一样。
七天之限的那个晚上,我几乎是哭到没有意识睡过去的,那个晚上,我和陛下坐在一起回忆着我们两个人这十几年的时光,回忆着回忆着,两个人都情不自禁流下泪来。
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好像我第一次在襁褓中见到他的样子。
第二天早上,当我睁开眼时,第一件事就是去探陛下的鼻息。
感觉到那样稳定那样正常的呼吸的一瞬间,我心头的一块石头好像落了地。
陛下没有死,他还活着!还活着!那个预言果然是假的!
我伸手摇了摇陛下,他一开始没有反应,于是我又加大力气摇了摇他,他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
我惊喜万分地对他说,“陛下,陛下你没死啊!你还活着!蛊毒没有发作!”
他看着我,好像没有反应过来我在说什么,愣了很久很久,久到我都要怀疑陛下不会被蛊毒毒坏了脑子,他的嘴角终于缓缓扬起一个笑道,“阿木,既然我还活着,你帮我去找太医院的人过来让他们给我检查一下,好吗?”
我闻言,点点头,一刻也没耽误就跑了出去。
后来,后来......
后来的事,我不想说了。
后来的事,谁都没有想到。
当我兴冲冲带着太医院一群太医回到书房的时候,推开门时,陛下已经......
他唯一留下的,是两封信和一份诏书。
诏书是交代接下来的朝政的,他特意嘱咐要我们把关在地牢里的重兴帝放出来,由他继续做皇帝,两封信,一封,是给贺宁公主的,我这辈子也没有打开过那封信,另外一封,是给我的。
在给我的那封信里,他跟我说了好几遍对不起。
他告诉我,其实在贺宁公主走的那一瞬间,他就恨不得立刻毒发去世。
他说我有一次问他,真的就要这样放公主走吗?他当时没有回答,但其实他当时就有了答案。
他说,她出宫能和自己的心上人在一起,能过上她想要的幸福的自由的日子,就算离开他,也没有关系。
他说他从前一直不相信,看到自己喜欢的人幸福自己如何不重要,但现在他好像能懂了这种感受。
我到现在才明白,原来那个预言,是真的,一直都是真的。
只不过一切所谓并不是因为情蛊,是因为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