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初升,金光普照大地,透过床边的小窗照进,把她从日复一日的噩梦里唤醒。
睁眼,五脏六腑的疼痛依旧,脑海中昨日的画面仿佛还就在眼前。
像小狗一样亮晶晶的眼神,贴上来的时候的温度,每句话里自然的亲近。
贺宁枝奂不知道为什么这些画面总是萦绕在她的脑海里,但是很奇怪,这些画面又好像在她的脑海里根深蒂固。
门被推开,她抬头,看见进门的是那个跟在池遇身边的侍从阿木。
也不知道一大早上的又出什么事了。
阿木在她跟前跪下,说有齐国的使臣来访,今晚在正殿会举行宴会,池遇邀请她去参加晚上的宴会,还嘱咐说要她务必要去参加。
齐国的使臣?
虽然不知道齐国的使臣和她有什么关系,但既然池遇那么肯定,她好像也没有什么推辞的理由。
总不至于,是要害她的命。
夕阳的余晖在天的尽头渐渐散去,身穿华服的宫人在每个角落都点起了宫灯。
贺宁枝奂刚要出门,就遇上了带着侍卫前来的池遇。
看着眼前的少年,墨发束起,明珠点缀,宫灯的光明明灭灭,掩映着他身上明黄色的龙袍。
明明龙袍加身,少年却是一脸笑意盈然,满眼星亮的看着她。
贺宁枝奂愣了一下,没有主动开口。
池遇眨眨眼,伸出手来搀扶她,语气神秘,“你猜我为什么要你务必参加今晚的宴会?”
贺宁枝奂犹豫了一瞬间,看了池遇一眼,没有要回答的意思,但最后还是把手搭了上去,在他的搀扶下走出了殿门。
“因为上回在街道上想劫走你的,就是齐国人。”池遇一手搀扶着她,边走边说道。
齐国人?贺宁枝奂在脑海里迅速过了一遍,齐国是二十几年前才建立的,又在大楚国的东边,跟她们云疆根本是八竿子打不着一块。
如果这样,那齐国人,想必也是准备以她来威胁池遇。
想明白之后,贺宁枝奂点点头道,“所以,你是要我,去跟他们报仇?”
“不是,”池遇摇摇头道,“报仇这种事哪里会轮得到姐姐来做,我只是想让姐姐去认熟齐国那几个使臣座下侍卫的脸,如果,我是说如果他们还对你有不轨之心,记住了具体是谁的部下,我也好替姐姐去报仇出气。”
他会替我去报仇吗?
贺宁枝奂有点愣神。
在没有听到这句话之前,她一直以为,报仇是一个人的事,报仇也是,她父王最后留下让她去做的事。
他一下子说了一大段,字里行间都是自然的亲昵和保护。
虽然贺宁枝奂的头脑很清醒的知道这只不过是鸳鸯蛊的作用,可是这种感觉缠绕着她的心,真的很难挣脱出来。
贺宁枝奂把头转过去,闷声道,“知道了。”
走出几步,还是没忍住开口提醒道,“池遇,你不用总是这样,不用那么关心我,不用想着替我报什么仇,你现在的在意,都只是鸳鸯蛊的作用。”
池遇侧过头来,很缓慢地眨了下眼,嘴角扯平,眼神中的光暗下去了一点,语气冷静地道,“我,我知道的,宫里的太医已经在为我找寻蛊毒的解药了,届时蛊毒一解,一切就都结束了。”
贺宁枝奂听到这话,只是了然地点了点头,确实,作为一国之君,哪里有把身家性命寄托在一个女子身上的道理,他要是真一点对策都没有才值得怀疑。
池遇又深吸了一口气道,“蛊毒一旦得解,你可想好了你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呵,”贺宁枝奂轻笑了一声,轻微的摇了摇头。
虽然传到如今,云疆人确实不善制蛊了,不过她对天元蛊虫的血很有信心,这蛊毒除非有她们云疆祭祀所用的弱水酒,不然是无论如何都无法解开的。可惜弱水河早在百年前就已经干涸,世间仅剩的弱水酒也早就在云疆每年的祭祀中用尽了,任这南楚的太医再怎么神通广大,没有弱水酒,也解不了池遇的蛊毒。
不知不觉间,就走到了正殿。
贺宁枝奂跟着侍从的指示入座,正前面就坐着齐国来的使臣。
其中一个胡须花白,鼠目长额的使臣,看见她坐下,眼神一瞬间变化。
贺宁枝奂看见他的眼神,立马就反应过来,上回那个蒙面人估计就是面前这个老头所派。
宴会开始,丰盛的菜肴被一队侍女一盘盘端上桌,紧接着又跟上来一队舞女和一队歌女,站在大殿中央开始奏曲舞蹈。
乐声靡靡,灯光烁烁,推杯换盏,谈笑风生。
贺宁枝奂没怎么参与到那些齐国使臣的谈话中去,也没有被乐声和舞蹈迷了眼,只是边吃着东西边默默地观察着他们。
宴会进行正盛,齐国的使臣们却是有点按捺不住了,坐在贺宁枝奂正前方的那个老头拱手起身,开口客气,“多谢陛下在此设宴款待我等,我等为报陛下盛情,特献上世间最后仅存的一瓶弱水酒,还请陛下品尝。”
弱水酒!
贺宁枝奂的心猛地颤了一下,抬头去看座上,却见池遇身边的阿木已经端上了那坛酒,给他倒上了一杯。
贺宁枝奂的第一反应是想起身阻拦,但手撑到桌面上的一瞬间,她又改变了想法。
首先,弱水酒能解蛊毒一事除云疆人外没有人知晓,她此刻贸然起身阻拦,容易泄露秘密。其次,就算她此时起身阻拦,很有可能也来不及阻止池遇喝下酒,只会白白暴露自己。最后,就算有弱水酒,若是没有下蛊人的血作引,蛊毒依旧不能彻底解开,只是会让池遇摆脱鸳鸯蛊的作用清醒片刻罢了。
权衡利弊之后,贺宁枝奂还是坐了回去。
看着池遇端起酒杯,放到唇边,微抿了一小口,回味了一下,皱了皱眉道,“入口确实清冽,不过,深尝就觉得苦涩发酸,就像某些人一样。”
“陛下的口味真是与先王一模一样啊,”那齐国的使臣微微颔首,语气客气,说出口的话却是一点不让,“这酒世间难得,本应最配皇家才对。哦,竟是臣年老忘了,这大楚早就灭亡了,先王只是将军出身,连同着陛下您,都不是什么正统血脉,自然无法欣赏。”
这话一出,方才还歌舞升平的殿内瞬间安静了下来,没有人再敢说话。
那齐国的使臣却是双手交叉,一脸得意地站在大殿中央,像是笃定了池遇不会回应。
贺宁枝奂有点看不下去了,虽然她也恨南楚王室,她也想复仇,但绝不是以这种方式在语言上折辱他。
再说,他们齐国人是哪里来的胆子跑到南楚的地界上来这样说话。
池遇年轻不会回应,可她会。
贺宁枝奂用手撑着桌子起身,双手环抱在胸前开口道,“使君这话说的,灭亡的是大楚国,又不是你们齐国,您倒是心宽得很,爱管起闲事来了,再说,没有你们齐国作乱在先导致元武帝和公主牺牲,国力衰弱,南楚皇帝又哪来的机会灭亡楚国?这世间朝代更迭,兴起灭亡都是常态,如今是什么朝代,如今是谁在当这个皇帝,世道就该怎么改写,正统就该怎么变换。”
说完这一段,贺宁枝奂微微停顿了一下,烛光照在她的脸上,明明灭灭却掩映不了她脸上的轻蔑神色,“照使君的话来说,按血脉来分,使君自己怕也是什么上不了台面的下等血脉吧,怕不是使君的血脉玷污了这坛子酒,才让我们陛下无法欣赏的吧。”
一大段话说完,对面站着的齐国使臣已经气得脸色发白,手指指着贺宁枝奂“你”了半天,终于一甩袖子,回头去看座上的池遇。
“这就是陛下您的好下属吗?既然陛下不仁,那就休怪我等不义!来人!围宫!”那个使臣一挥手,大殿内瞬间涌上来一大批身穿精甲的兵士,把整个大殿围了个水泄不通。
方才的歌女舞女都开始尖叫,侍从们乱作一团,宴会上的客人们都慌忙想逃。
整个殿内,喧闹一片,比一锅沸腾的水还要激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