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金才出狱的时候,仔细品茗了这句话“至少有个家。”他是个大老粗,以为咖啡都是黄色的,跟黄河水的泥浆子一样,甜丝丝的。
狱里的老大哥——王保和,贪污进来的。但好在他闺女没受他多大影响,因为他闺女出生的时候,他就跟他秘书好一起了,家里之前的事不管不顾。他贪的太多了,审判结果出来后,她闺女来监狱看他。说自己要去美国了,妈妈找了一个新的男人。不服气的她又说了一句,“比你好一万倍。”或许人死将至,其言也善。老王啥也没说,在冰冷的铁杆交错中露出两只亮晶晶的眼,李金才,彼时因为偷鸡摸狗入狱三个月了。很新奇,他不算见的很多,但也摸得门清。他知道,审判结束后,他们早就该死了。没希望,入狱的头一天都跟傻子一样得,一言不发。他见过,接受不了,头天开始节食,准备饿死自己。然后半夜,饿的不行,在第三天吃的跟狗一样出来找吃食。
总归,他知道,他们是罪人,罪人的劣根性就是没骨气。
李金才接触的都是社会末流人物。要么偷摸在人家家门画个符号,准备抢劫。要么在地铁上猥亵人家女生,被教育了之后还死性不改。犯的罪贱,人也贱。他没见过当官的,但是他见过爸妈托人找关系时候谄媚嘴脸。见过父母低头,他逆反性上来了。走路吆五喝六的走到王保和面前,明知故问;“你因为啥入的狱?”在监狱,问因为什么入狱就跟问吃饭没有,顺嘴而出。“贪污。”王保和,笑着说。笑?没由来的客气给李金才整得有些泄火。他平时被人动粗惯了,一礼貌起来,反而不知所措。整个人颇有点像红透的虾子,支支吾吾的指着坐老远的胖大哥说:“这边是他管的。”回头瞅王保和,笑得更深了。又说了一句:“小心他。”本来想吆五喝六的走,没想顺了拐。给后面的六子,笑的跟狗一样。
王保和待人和和气气,跟狱里的人相处也算融洽,大家在一起的日子越变越长。
六子嘴快,没忍住问;“做人这么好,咋干贪污啊?”大家都蛮好奇,李金才也屏气凝神,眼珠子瞪大盯着王保和,他也想知道这个答案。所以六子的提问,难得没有被周围人的制止。
“那我是坏人啊。”王保和依旧淡淡说了句。
六子嬉笑说“坏人,都是坏人。”说“我是偷电瓶的坏人。”又指着李金才说:“他是入室抢劫的坏人。”点了一大堆,免不了被人锤。
大家闹得正欢,李金才有话说:“入狱时间也不短了,我后天出狱了。”倒也有些伤感,李金才发觉今晚的月亮像她奶奶的蓝色洗脸盆,蓝的刺眼睛,感觉这么一块干净地方,容不下脏东西。他有点想抽烟,可哪儿来的烟。
趴在窗台那里,跟立住了似的。
有人拍了拍他,是王保和。
拿着两袋红色包装的咖啡粉。
李金才不知道,以为王保和顺手从后厨偷了两袋红糖。
“哥,我不用,我不爱吃甜的。”
“谁给你甜的了,这是苦的。”
苦的?李金才顿时又觉得自己配得上了。
“出去了好好干。”王保和把两袋咖啡粉撕开,一股脑倒自己嘴里了,剩下的一包递给了李金才。
李金才,也全倒自己嘴里了。
苦的跟索命的断肠鬼一样。
有点招笑,王保和感觉发出了点真正的笑。
“哥,我没家了。”咖啡因和酒精一样都能刺激多巴胺,李金才今天说的话像个人了。
“说哪儿话,至少你还有个家。”王保和安慰他,但李金才却有点可怜他。因为王保和的家产都被查封了,后娶的老婆因为牵连说王保和不得好死,闺女和原配去美国了。
听老大哥说,王保和好像得死。
李金才那点可怜儿劲儿,收回去了,全顾着怎么宽慰王保和了。
“哥,我出来好好干,然后等你出来,咱们一起干。”
王保和,闻言转头看了看李金才,像看又高于看的心思,总觉得王保和当时是在用眼神描摹李金才。
李金才知道王保和出不来,可是说句假话让人开心。假话损阴德,就损吧。
“好小子。”王保和拍了拍李金才后背,又拍了拍他的头。最后摸了摸他的脸。
“要洗心革面啊。”
出狱后,太阳正上午晌儿,快把李金才晒成人干了。
走出了监狱那块儿区,左拐进了咖啡厅。
服务员问他要什么?
他说要咖啡。
服务员说都是咖啡。
他想起了王保和那远赴美国的闺女。
说:“我要美式,要……美式。”
“冰的吗?”
他点点头。
他还是觉得苦,而且咖啡怎么是黑色的?
“这边有方糖,您可以自己加。”服务员提醒道。
李金才倒了两包,咖啡才有了甜味儿。
李金才默默的说:“王宝和你个鳖孙,怎么没告诉我咖啡可以放糖啊,苦死我了。”
回家后,家里人都死光了。
李金才把房屋清了清,唯独窗边那放肆的爬山虎没清它。
他觉得只有爬山虎还没有放弃他。
最后从窗边探出个头,“至少我还有个家。”
末了,笑着说:“王保和,你这才有点大哥样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