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哲豪决定向林语初告白，告白前一晚，他逃课来找我。
我俩就这么猝不及防的相遇在了我教室的走廊外，那晚月亮很大，配着张哲豪的眼眸像一颗刚摘的蓝莓结，透蓝。
“怎么回事？”
张哲豪以为他要进教室废好大功夫才能把我拖出来，我尴尬一笑。
“嘿嘿……上课说小话，被逮住了。”
“就被纪律委员给拉出去了。”
张哲豪听后，眉皱的厉害，他从小就对我这样，因为我右腿残疾，总是遭受很多人莫名的白眼。他像我哥哥一样，这样那样照顾着我。
我觉得我不喜欢张哲豪，我只是依赖他。
一种无法任由他脱离我生活，任由我一人独处孤寂。
“说话又不是你一个人哇哇咧咧就能说的。”
“跟你说话那个人呢？”
张哲豪算是学校里混的比较开的，我在的班级学习算是中等，即便有混的，也没有张哲豪混的好的。
他们有点怕张哲豪，但张哲豪从来没有在白天来找过我，他们不知道张哲豪好像在罩着我，我也不知道这算保护还算罩。
张哲豪把我当成夜晚的蝙蝠，总在夜晚给我足够生长的血肉。
“学……习……呢……”我回答怯懦，我从小就受够了白眼已经不公平对待还有我不漂亮，纪律委员是一个只喜欢和漂亮女生调笑的大男子主义，和我酗酒父亲一样。
他们都会打女人，他们都会厌弃女人的衰老。然后毫不犹豫投入更年轻的女人的怀抱，我的父亲也是这样。
所以惊堂是离异家庭的女孩子。
所以她奶奶揪着惊堂母亲的衣领问：“你要让我们老惊家绝后吗？”
惊堂母亲只是一个人跪坐在马桶边，哭的死去活来，惊堂母亲说她怨恨一切，一切里也有惊堂。
惊堂是拖油瓶，是奶奶打的花生油瓶里灰和油糊在一起，可以毫不犹豫甩手扔进废品站的存在。
灰尘顺着我们身体的纹理滑过，跳到另一个人的鼻尖，那它会自由旋转，那它没有重量，自然就不用死皮赖脸的苟活了。
灰尘不惧寒冷，所以它不必看谁的脸色找个温暖的房子。
而这是惊堂所要考虑的。
意料之中，张哲豪进了我的班级，伴随着班里女同学的惊呼，我知道他又“惹”出了点什么。
最后纪律委员被他压在肩膀下，拉出了教室，对我恭恭敬敬的说了声：“惊堂同学，对不起。”
我没看纪律委员，我只看着张哲豪。
张哲豪，期待收获我怎样的表情呢？
是期待我说一句少年意气果然风发，还是满眼泪水的觉得苦尽甘来。
苦尽不会甘来，这就像米缸的最后一堆米上面却躺了只老鼠一样。
老鼠一脸餍足吃完最后干粮，拿走我所有生命积蓄。
我该怪它是个畜生，还是怪我没有把盖子盖好。
可是盖子是破的，我怎么盖都会有老鼠跑过来。
无解的，就像现在张哲豪也没有看我。
他像给自己编纂了一个剧本，剧本里他是行侠仗义的男主角，而我是他顺手施以援助的甲乙丙丁。
一点也不公平，可我就是很复杂的不公平的存在。我应该感激涕零，去为张哲豪光辉的履历点上一根微弱的蜡烛。
谁在乎呢，谁在乎流星刹那之际举起手机的闪光灯呢。张哲豪要是对谁都好，那就不叫好。
我没说话，我不爱说话，因为我说的话，别人都说听不懂。大家都是出生就逻辑分明的演说家，只有我是语无伦次的笨蛋。
“滚。”
张哲豪松开了自己的右手，我看着纪律委员龇牙咧嘴，夜晚很暗，但我的眼睛在夜晚总是格外明亮。黑暗的时候，我才能看清一些残缺的爱。看到母亲因为丢下我的一点点愧疚。看到父亲无尽埋怨下的一点点自责，看到奶奶压不下去的一点点心疼。
我不配得到白天的爱，所以我得在黑暗中把眼睛睁得大大的，捕捉别人对我的一点点爱。没爱活不下去的，一点点的爱的话，就只能活过今天。
惊堂的人生由无数数个今天组成，以及那一点点的爱是可重复的。十个字可以概括她受到的所有爱，十个字可以支撑她过了今天又今天。
我当然看到了，张哲豪每次暴揍人之后，那些人的怨恨最终都会投向我，仿佛今天我不出现，他们卑劣的灵魂就永远不会被捅穿。他们永远叱咤风云，造成他们不幸的不是我啊，是他们父母的一次次溺爱，明知道错却不及时改正，是希望拿自己的所有给孩子庇护。
即便天被他们孩子捅出了个大洞，他们一定会拿自己当身子把它补上去，即便被吸往黑洞，也在所不辞。
“拿着。”
张哲豪拉开我粉色卫衣口袋的铁拉链，我能清楚听到齿轮错开的声音。我是黑暗的天才，我的五感会在黑暗里被无限放大。
我知道张哲豪放的是什么，是喜之郎的蓝莓味果冻。
在放进去那一刻我就已经能够联想到透明的晶体软趴趴的躺在我的口袋里，享受此刻的安详，那我也会如它愿。
我今天不饿，我今天不会吃它。
我会把它放起来，等下一个今天再把它拿出来。感受过去的今天，感受过去的今天里的张哲豪曾给的一点好心。
“谢谢。”
我开口了，谢谢挑不出任何错。
所以惊堂在对自己叹气的奶奶的时候，说了句谢谢，惊堂的奶奶哭了，那一天惊堂爸爸跑货车去世了。
也许惊堂的奶奶接受了，即使惊堂不完整，她也是唯一一个惊家的后。
好了点，但惊堂的人生就算好点也那样。
“林语初喜欢什么？”
又来了，惊堂的确是西方的吸血鬼与蝙蝠，要不然我们都没办法解释张哲豪所有的关爱为什么都只敢在黑暗开展。
惊堂絮絮叨叨了一些，她没指望张哲豪听懂。
但她已经表现了她希望张哲豪好的的全部决心，这已经是她能说的最多话了。
张哲豪笑起来左嘴角有个酒窝，
对称的是，
惊堂笑起来右嘴角有个酒窝。
“懂了。”
“就是喜欢蓝莓嘛。”
张哲豪留给惊堂一个爽朗的笑，就又风风火火走开了。
张哲豪张哲豪，这叫我们怎么形容他好？
一个品学兼优的男孩子，在目睹六年级惊堂被人欺负，逆来顺受之后，对着欺负惊堂的人一顿挑衅，成功收获一顿胖揍。
他是想做英雄，他只想做惊堂的英雄。
那一年他说要混出名堂，却没说为谁而混。
惊堂啊惊堂，这叫我们形容她好？
一个天生就该来享受爱的人，纵观前半生基调可能不太平坦。但惊堂的后半生，酗酒父亲的死亡，母亲改嫁后的翻然悔悟以及自己的继父是个温文尔雅的男人，惊堂受到的都是最好的医疗条件。
惊堂将在不久之后开始行走，开始走向今天之后的第二个今天，也就是明天。
明天会是什么样的？
惊堂重新站起来之后，明晃晃的光线里，张
哲豪抱着一束蓝莓糖花束。
“送给你。”
然后偷偷凑到惊堂耳朵边说：
“惊堂，你告诉我。林语初是谁？”
这个世界根本就没有林语初，林语初不存在校园里，存在在惊堂和张哲豪得心照不宣里。
这是个暗号，这是惊堂如果不走出今天的今天魔咒。
她当然知道，张哲豪那句：“林语初喜欢什么？”实际上是“惊堂喜欢什么？”
所有人都成全了惊堂的胆小，所以我们也问问惊堂，“惊堂你成全我们好不好？”
惊堂又不说话了，她走到了光下，走到了四川喀纳斯湖水中央，走到云南蓝月谷不一的堤坝上。
她身体力行的说了声好。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